裡是縮成一團的云溪。
云溪頂著幾根翹起來的呆毛爬起來,跪坐在傅聞遠身邊,看著他遮住了一半臉,只露出來的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小聲問好:“先生,早上好。”
傅聞遠沒給反應,只有搭在眼睛上的手指動了動,半晌,才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晨起的沙啞,云溪的心就禁不住重重跳了兩下。
他裹著被子又往傅聞遠跟前湊湊,伸手去摸傅聞遠的下巴,“先生,長鬍子了。”
“待會兒刮。”傅聞遠還沒說完,云溪就低頭湊過去,用臉蹭他的下巴,喉嚨裡咕咕咕地笑。
好半天,傅聞遠才拿開手,看向云溪。
被子叫云溪裹在了身上,傅聞遠只能裸著躺在晨光裡。他肩頭有幾塊可疑的紅痕,剛才圈著云溪的那條手臂上也有,傅聞遠看見,臉上表情有些鬆動。
云溪也看見了,臉一下紅了,裹著被子往後退,頂著紅透的耳尖低著頭慢慢地下了床。雙人被拖了一半在地上,他把自己弄得跟個蠶蛹一樣,說了句我去洗漱就開門跑了。
等云溪帶著狗下樓,傅聞遠已經坐好了,阿姨吃過了,拿著個蓬鬆的五彩雞毛撣子在客廳到處走,這兒掃掃那兒拍拍。
屋裡很亮堂,天氣看著也很好,露臺開了一點窗,傅聞遠的花草在晨風中搖頭擺腦。
小狗被教的很好,云溪吃飯時,它就撅著屁股趴在云溪腳邊,不鬧著要東西。等云溪起來,它就也站起,四條小短腿邁得飛快,胖嘟嘟的身體一晃一晃,跟在云溪後面。實在累了,才吭哧吭哧地叫幾聲。
但總還是會有調皮的時候,有天它拖了沙發上的墊子咬,布被咬破了,露出裡頭的棉絮。還把骨頭藏到了露臺的一片花盆中間,肉壞了,阿姨聞著味道不對才找出來。
半小時內兩樁壞事露餡兒,狗被云溪捉到牆角訓斥。它聽著訓蔫在原地一動不動,兩個眼睛溼漉漉的,喪氣壞了。
晚上傅聞遠回來,云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臉嚴肅,狗少見的沒在云溪懷裡,而是縮在他正對面的牆邊,時不時吭嘰一聲,但是不動。一人一狗冷戰的有模有樣。
最後是傅聞遠在狗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它才扭扭捏捏地挪到云溪跟前,咬著云溪的褲腳撒嬌。
阿姨看得好笑,第二天買了磨牙棒回來,狗喜歡的要命,叼在嘴裡跑到云溪身邊,興奮地旺旺叫個沒完,尾巴也歡快地搖,氣的阿姨走過去說:“這小狗壞透了,錢是我花的,它偏要跑來跟你搖尾巴。”
云溪把狗抱在腿上,一隻手拿著磨牙棒逗它,一面衝阿姨笑,“它也很喜歡阿姨的呀,狗,快點謝謝阿姨,快。”
狗拱著云溪的肚子,被云溪捏住了脖子,才又旺了幾聲。
云溪更加笑起來,只不過醫生和阿姨都明令禁止他親狗,於是只能把狗舉起來晃兩下,嘴裡說:“好狗狗,聰明狗狗。”
他辦了休學,這學期就在家休養。傅聞遠不在家的時候,他就跟阿姨黏在一起,玩伴只有這隻狗。
雖然江越臣有時候會過來,但兩個人和平不到十分鐘,逗一會兒狗,最後總要拌嘴。所以最親的還是狗。
江越凌離婚和寧書達住院的訊息都是江越臣告訴云溪的,云溪去過醫院一次,但沒有多待。寧書達精神不好,看著樣子倒是沒怎麼憔悴,云溪跟他說了幾句話,還說定等他好了一起遛狗。
狗沒有名字,它一天到晚不離開云溪,只有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時候,一個睡床,一個睡牆角的狗窩。
云溪從醫院回來以後要找他,也只需要站在門口叫一聲“狗——”,它就會從不知哪個角落裡竄出來,興奮地扒上云溪的腿。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閒,早上起得晚一點,吃頓飯再晃晃就過去了。帶著狗睡過午覺,下午有老師來上課,再就只剩下定期複查。
那晚之後,他搬進了傅聞遠的臥室,生活裡多了些頻率不一、強度遠超承受能力的性愛,然後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春天就沒了。
別墅區的綠化規劃的很好,春紅褪去,又不間斷地有夏日花朵盛開起來。
山頂的太陽也比別處都好些,一樓的採光也好,傅聞遠的蘭花開了幾盆。阿姨說從前沒開過,她還以為傅聞遠是瞎折騰錢,沒想到今年一下開這麼多。
傅聞遠不在家的時候,云溪常常拍照片給他看。家裡那麼大,云溪最喜歡拍的是蘭花,因為傅聞遠很少回訊息,只有收到蘭花的照片時,會偶爾回一條:管好你的小狗。
云溪很愛惜地拿手指摸摸短短的一句話,接著又發一張他抱著小狗的照片過去,寫道:小孩跟小狗都很乖。
照片上的人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但眉眼彎彎,嘴角也彎,很漂亮。云溪對著鏡頭笑,狗仰頭看云溪,嘴張開,像是也在笑。
時間過去挺久了,但云溪一直忘不了那天吃完早飯,阿姨剛把熱好的牛奶遞給他,傅聞遠在玄關穿外套,一面自然而然地對阿姨說“今天把云溪的東西搬到我房裡,床也要換,叫人去看個大一些的”的時候阿姨的表情。
當時云溪捏著牛奶杯愣住了,阿姨反而回答得很快。她連著說了兩遍“好”,云溪卻在她躲躲閃閃、誰都不看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好。
云溪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很壞的人,阿姨那麼喜歡他,他卻一次又一次,只會叫阿姨難過。
但阿姨太溫柔了,溫柔到本性裡不會真的生氣,她也不捨得不理云溪。事已至此,兩個人不自然地相處了幾天,傅聞遠又回了幾次家,一次潛移默化的關係變化就這樣在這棟小樓裡宣告成立。
有時候傅聞遠在家過了夜,第二天云溪起不來,半上午才下去吃飯,阿姨就會拿一種摻著憂慮的眼神看云溪。
她會走過去摸摸云溪的頭,會表現出失落和擔心,會更頻繁地帶云溪到醫院去。也會私下裡拐彎抹角地央傅聞遠下手輕一些、對云溪多些關心。
但她從不對云溪說什麼阻攔的話,云溪很害怕的評價,沒有從阿姨的嘴裡出來過。這一整件事裡,云溪只怕阿姨對他失望,萬幸阿姨沒有。
五月初,傅聞遠出去開會,走了大概兩週不到,收到過云溪剋制之後發出的十張照片。
八張墨蘭,一張狗,一張小豬佩奇的表情包,配文:心裡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傅聞遠看見圖以後撥電話過去,才發現云溪並沒有哭,是在笑。云溪笑完才反應過來,有些無措地道歉,還保證以後不頑皮了。要是這樣也算頑皮的話。
傅聞遠回家那天,C市下著大雨,排水系統不堪重荷,道路積水嚴重。他在市中心堵了兩個多小時,進門時正好碰上江越凌帶著三歲的兒子來家裡。
江措措稍微有些胖,被江越凌用一隻胳膊抱著。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