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為什麼住李願家?”
阿姨擦著花瓶回頭看他:“你說呢?”
云溪有點不好意思,“小叔和李願的爸爸……”
“嗯。”阿姨雖然嘆了口氣,但臉上的表情卻不是不高興,她插好花也不坐下,還是四處走動著收拾,“都大了,我管不了啦,也就你聽話一點,可還不肯好好吃飯……你該剛才當著他面問的,臊不死他。”
阿姨在這裡,江越凌也來得勤快,斷斷續續,差不多隔兩天就要來繞一圈。
他頭回來的時候,後面跟著一串大夫,個個白大褂藍口罩,圍著云溪觀察什麼稀有品一樣地看了半天。
江越凌問了句什麼,云溪沒聽清楚,他就皺了下眉,沒有再說一次。
江越凌是那種看上去就會讓人害怕的人,傅聞遠只是嚴肅和些微冷淡,云溪並不怕他,可江越凌在這個基礎上,還加了層明顯的不近人情。
後面一直是那些醫生問云溪問題,江越凌跟阿姨在窗邊站著,云溪一開始只偶爾聽見他說“別太辛苦”、“找個陪護”之類,面色也還是那樣。
但不知道阿姨說了句什麼,江越凌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奇怪起來,他更明顯地板起臉,像是生氣,又不只是生氣。
他第二天下午過來,拿了些水果,只問了云溪一句怎麼樣了,又跟阿姨說了兩句話,就沉默地走去窗邊站著,視線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第三天也是下午過來,第四天也是。每次都留一會兒,然後板著臉走掉。
他來的奇怪,甚至不像是為了探望雲溪。好在云溪習慣了這個沉默的訪客,不至於聽他問一句話就嚇得結巴。
有時候江越臣和李願會碰上江越凌,他們倆在江越凌面前也很老實,一個不敢拿出遊戲機,一個乖乖寫作業,等江越凌走了才大喘口氣。
狗狗成了一個召喚器,送出去的第二天,寧書達就又來了一回醫院。那天下午,阿姨說要回家拿東西,剛出去沒幾分鐘,他就臉上掛笑進了病房。
“你真給我賠狗啊?”寧書達坐在病床跟前的椅子上,往後靠著椅背,兩個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兩手交叉撐著下巴。
云溪也坐端正,點點頭,撥開自己有些長了時不時會掃到眼睛的頭髮,又揉揉眼睛,說:“哥哥,小狗在你家習慣嗎?”他認真地問,表情還有些嚴肅,“它是不是超級喜歡跟著人到處走?”
寧書達撇了下嘴,說:“粘死人了,簡直是個撒嬌精,吃口東西、喝口水都要給他順著毛,不然就嗷嗷叫個不停。”
云溪露出羨慕的眼神,說:“阿姨說,給你的那個比較活潑,在我們家待了一下午都喜歡跟人走來走去……看來它很喜歡你,我都沒摸過我的那隻。”
寧書達怔了一下,“……阿姨?阿姨還說我什麼了?”他猶豫著問。
云溪說:“沒有什麼了……就是說小狗的事情。”
“啊,是,是。”寧書達動了兩下頭,左右轉著看,很瑣碎地說:“我知道,也,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好點了嗎?醫生說沒說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云溪原本盤腿坐著,時間長了腿有些麻,他向前挪,兩腿在床邊垂下,晃悠著,“還沒有說,不過我感覺很好了,阿姨也說我好了很多。”
他摸了摸自己頭上剛拆線沒幾天的地方,垂頭喪氣地說:“就是這裡有個疤。”
寧書達嗤地笑了一聲,說:“你個小基佬,臭美得很。”
云溪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親近,彷彿格外能信任一樣,也許是記得上次寧書達說起他死了的那兩隻狗,神態吊兒郎當,又說“小孩兒,你好好活命,就當賠了我了”,云溪也不反駁,只說:“難道只有小基佬才臭美?你不是也很臭美。”
寧書達身上穿的不是軍裝,他今天換了身常服,簡單的棒球服和牛仔褲,但還是很好看。
寧書達揚著眉毛笑:“因為我也是基佬啊。”
云溪張了張嘴,哦了一聲,突然間沒話可說了,過了會兒,他乾巴巴地問:“那你有男朋友嗎?”
寧書達說:“沒有。你想做我男朋友?”
云溪登時瞪圓了眼睛,驚訝又拒絕地說:“不想!”
寧書達笑得更誇張,還想逗他,江越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聲音低沉:“云溪,你阿姨呢?”
兩人同時扭頭去看,云溪不知道那些他跟寧書達胡說的“小基佬”的話江越凌聽見多少,心裡亂七八糟的,甚至一瞬間還想到他會不會去告訴傅聞遠,一時間臉熱的很,侷促地說:“下午司機不在,沒法送,阿姨回家拿換洗衣服去了。”
江越凌嗯了一聲,並沒走近。他板著臉孔,明明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卻叫人覺得他今天格外生氣。
寧書達起身,摸了把云溪的頭,被云溪很嫌棄地躲了一下也不惱,笑嘻嘻地說:“那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出院以後可以帶你的狗來找我玩,我幫你訓練一下,我跟狗可熟。”
云溪不嫌棄他了,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點頭:“好,你會教它握手和起立嗎?”
寧書達說:“會。好了,我走了。”
他經過江越凌,沒有打招呼,云溪也不以為意,只當他們不認識。江越凌的臉色陰晴不定,站了片刻,也轉身走了。
醫生鬆口允許云溪出院那周,已經開學兩個禮拜,他還要在醫院待四天,做完最後一次檢查。
暮色籠罩,彩雲慢慢凝成一線,往看不見的山頭下降啊降,很快不見,換上一片陰雲作為替代。
C市夜晚的上空不見星光,但這不能妨礙街道車水馬龍、霓虹四照,人潮洶湧,仿若不夜。
晚上九點整,傅聞遠的新助理來接他,帶上阿姨打包了一天的箱包,幾個人前後腳走出凌都的住院部。
中間要過一段很長的玻璃長廊,入夜後,牆根處亮起了隔兩米一個的壁燈,抬頭能看見燈光影影綽綽。玻璃長廊的外頭是一溜枝繁葉茂的丁香,這時候還不到季節,只有繁密的樹葉在夜色中婆娑。
到家時,屋裡亮著燈,云溪進門就看見傅聞遠坐在小客廳看書,抬頭的時候摘掉了眼鏡。
云溪原本因為出院而很興奮,這時候神經又突然冷靜下來。很多事從腦子裡掠過,他想起來這個家的第一天晚上,他從沙發上爬起來,在刺眼的燈光裡第一次看見了傅聞遠。
他以為的沒有道理可言的對長輩的親近,原來就是不知所謂的初次動心。
第二十六章
客廳的立鐘擺過第九下時,云溪站在了傅聞遠臥室門口,懷裡抱著待會兒要換的睡衣。
因為高度的差距,所以他仰著臉。劉海有些溼,臉上也帶著潮氣,長睫毛幾根幾根粘作一簇,應該是來前剛在水龍頭下衝過。
“先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