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不算太遲。
自己心裡頭那點愛,臨到末了,就不要拿出來折磨她了吧?
“愛”這一個字百轉千回,羅森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緊閉上。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悶不吭聲地過了這一生,但直到盡頭,也用他愛的方式去愛他愛的人了。
他們現在的狀況本就危險,杜亞琛扛著玫瑰往回走,**乏術,冷不丁抬頭看到有杆槍從窗前探出,他猛地矮身,子彈擦著他和玫瑰的身體過去。
離車還有七八米左右的距離,杜亞琛脫下防彈衣和帽子,扣在玫瑰身上,扛著她飛快地奔向車廂。
玫瑰神志一片模糊,只聽耳邊槍林彈雨,杜亞琛抱著她的手像鐵,那一小段路竟讓她覺得格外漫長。
被摔上駕駛座時玫瑰還沒能反應過來,她哭得雙眼通紅,耳鳴不斷。直到杜亞琛抽了她一耳光,玫瑰才回過神來。
知道這時候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杜亞琛只能用吼的:“再不開車我們所有人都留在這兒,你猜羅森他能不能瞑目?”
玫瑰被這一巴掌抽醒,最後回頭看了眼羅森消失的地方。
巨大的黑色漩渦,像要吞噬天地和一切,正洶湧向他們而來。
玫瑰一腳將車踩出去,這才感覺到不對,杜亞琛怎麼會爬到後座去?
也就是倒後鏡那麼一瞥,看到杜亞琛滿頭冷汗,臉色蒼白,唯獨眼神還算清明。
玫瑰大吃一驚,發現杜亞琛不知什麼時候中了彈,胸前和肚子上血紅一片,他正緩慢地脫掉衣服,打算給自己急救。杜亞琛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他總是謹慎並且對戰鬥很敏銳。
如果不是剛才寡不敵眾,如果不是把防護裝備都給了自己……
玫瑰用力咬著下唇,直到嚐到血的甜腥味。她不敢問,不敢回頭,她所能做的就是將油門踩到底,聚精會神全速開往一號公路。
側倒後鏡裡能看到,以巴西利卡大劇院為中心,他們離開後的漩渦越來越大。世界像在熔爐中融化,黑洞洞的爐口噴騰熱浪,一切物質都肉眼可見地流動著,扭曲著,坍塌著。接著,那張爐口逼近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連天地都吞噬了。
玫瑰一刻不敢耽擱,她將油門踩到底,全速前進著。
後座的宴喜臣有了動靜,他皺著眉頭,終於轉醒。
剛開始意識還不是很清醒,眼神飄忽,臉上都被汗溼。他的目光飛快地鎖定角落裡的杜亞琛,整個人就鮮活起來了。但很快,那鮮活勁兒就被定住了。
他盯著杜亞琛蒼白的臉和身上的血汙。
杜亞琛赤裸上身,用撕開的衣物給自己做了簡單的包紮。即使如此,宴喜臣能從他腳下那堆被血浸溼的衣物中看出,杜亞琛受了很重的傷。
“你怎麼了?”宴喜臣撲上去,想要檢查杜亞琛的傷口。
杜亞琛本來搖搖晃晃,意識有點恍惚,這會兒又睜開眼,看著眼前宴喜臣的臉,笑著摸了他一把。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懶洋洋地靠在那兒,連眼神和笑容都是慵懶的,如果不是他蒼白的臉和身上的血腥氣,很難相信他受了重傷。
宴喜臣像是不可置信,胸口又疼又悶:“為什麼?你受我意志保護……不應該……”
“沒有什麼意志了,小燕子。”杜亞琛輕聲說,牽著他的手,繾綣地用指腹摩擦他的指甲蓋。
宴喜臣跟著杜亞琛的目光,看了看後頭,那巨大的無盡黑色漩渦和日光下瘋狂扭動融化的城市讓他震驚。
杜亞琛抬手摸了摸他的臉:“你做到了,寶貝兒。”
杜亞琛一張口,宴喜臣就想哭。他還想說什麼,車子卻忽然剎車。因為慣性,宴喜臣撐住了座椅兩側,才沒讓自己整個人撲到杜亞琛身上去。
“老大。”玫瑰的聲音,“前面有一輛棄車,好像是……段明逸的車!”
段明逸昏迷在車廂內,頭部受傷。
半小時前,他按照杜亞琛的計劃在一號公路上等他們。
老江和餘先生的臉在他面前揮之不散,段明逸甚至想,如果今天爺爺還在,他會不會也說出像老江那樣的話來?
隨之而來的是惶恐。自己雖然年輕,但要他融入到離開已久的社會中去,又談何容易?雖然之前早做過心理準備,但這一天真的來了,難免手忙腳亂。剛開始,路上還有許多逃逸的車,段明逸望著面前筆直的公路,不知這條路最終會通向哪裡。
漸漸地,一號公路上的車開始絕跡。回頭看,巨大的漩渦懸停在城市上空,像要吞噬一切。
段明逸親眼見識過巴西利卡大劇院的一切,段明逸開始擔心,不管是杜亞琛和宴喜臣,又或者玫瑰和羅森,他們沒有一方按照約定的到來。
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嗎?
想得太集中注意力,一發迫擊炮從側面忽然而至,段明逸竟沒有發現。他開的是羅森給他準備的小型裝甲車,在劇烈的晃動中他猝不及防磕到了腦袋,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從內部鎖上了門。
有沒有命活下來,看天。
段明逸沒想到正因如此,杜亞琛他們到達時,玫瑰為了敲開他的窗花了多大力氣,最終是用槍在防彈玻璃上連開三槍,段明逸才幽幽醒轉,從裡面給玫瑰開了門。
他的意識不清醒,頭又受了傷。
杜亞琛當機立斷:“玫瑰,你上段明逸的車,開著帶他走。”
“你呢?”玫瑰猛地轉頭。
杜亞琛衝宴喜臣揚了揚下巴:“你去開。”
兩個傷員,一輛車擠不下。杜亞琛的提議合適,就算不合適,現在也沒有更多時間給他們爭執。
身後的漩渦逼近,越拉越大,像一張血盆大口,要將整個一號公路吞沒。身後的城市已經完全看不出輪廓,只剩下混亂流動的色彩和線條。
玫瑰和宴喜臣飛快對視一眼,宴喜臣立馬從後頭爬上駕駛座,而玫瑰也上了段明逸的車。
兩輛車同時衝出去,速度加到了150以上。這樣的速度,要求駕駛者必須全神貫注,宴喜臣卻紅著眼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身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後頭傳來的動靜也越來越少。
“不行,你這樣不行!”
眼見著宴喜臣頻頻回頭,杜亞琛用力壓著腹部的傷口,鮮血還是不斷汩汩地流出。止不住血,他已經盡力做了最好的防護措施,但沒有用,傷口太重太深。
“不要回頭,寶貝兒。”杜亞琛的聲音很虛弱,他的目光卻雪亮。每一次宴喜臣轉過頭,杜亞琛都凝視他的雙眼。
宴喜臣能夠想象他在後座是怎樣凝視自己的背影。
身後的漩渦越來越近,前方是筆直的一號公路。他們像衝進一層迷霧,奶白色的,被包裹著,看不清遠處。
理智告訴他一刻都不能停,必須加速到最快,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