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景玉宮,穿過御花園,走上雲池上的石橋,洛妃身邊的如竹走到一邊扶著主子,生怕一個不當心摔進池子裡。
洛妃此刻已經走出傷心,她看向身後的努力邁著小短腿的白楹,輕笑著伸出右手,“不急,咱們慢慢走。”
雖說白楹還沒有全心全意地信任洛妃,但不妨礙她欣賞美人和美人親近啊,她乖乖巧巧地牽住洛妃的柔荑,發現她還刻意放緩了腳步。
洛妃手掌心包裹著一隻小小嫩嫩的手,她嘴角微微上揚,心軟得彷彿塌陷了一塊,她不由得捏了捏,沒什麼肉。
“阿楹,你身子怎麼這般虛弱?是不是不好好吃飯的呀,瞧你從頭到腳,都沒什麼肉。”洛妃嘆了口氣。
白楹道:“阿楹被國師大人從雪地裡撿回來的時候,身子就不太好了,一直如此,不過老天庇佑,讓阿楹遇上這麼多人美心善的好人!比如太妃娘娘,還有洛妃娘娘!”
洛妃的笑容淡了下去,藏著兩份苦澀,她輕輕道:“阿楹年紀還小,你要知道,心善……不是什麼好的。”
白楹當然知道,心善沒毛病,可身處皇宮卻還保留著這份心善,那就是腦子有毛病了。
她面上依舊懵懵懂懂,雙眸澄澈,像極了當年初入宮的自己。
洛妃又捏了捏她的小手,沒再多說,壽康宮到了。
蘇嬤嬤看了眼殿內鶯鶯燕燕一片嬪妃,輕聲低語道:“太后,洛妃帶著靜太妃的養女來給您請安了。”
太后正頭疼著呢,沒什麼心情,但洛妃家世不錯,人又向來孝順,不愛爭不愛搶,是個本分的,她也願意給她些體面,只是怎麼今兒個帶著那個白楹來了?
太后微微咳嗽了兩聲,擺手讓人把茶撤下去,“傳她們進來吧。”
洛妃恭恭敬敬給太后請安,身後的小姑娘也垂著秀致靈氣的眉眼跟著行禮。
太后含笑道:“哀家說今日怎麼不見洛妃,原來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
一旁站著的玉貴人笑道:“這不是靜太妃的養女嗎?洛妃姐姐是怎麼拐騙出來的呀?”
言詞輕視,語氣調笑。
不是個好人。
白楹在心裡下了結論。
太后賜了座,洛妃謝了恩,坐下淡淡道:“所幸大家都知道玉貴人是掃洗宮女出身,否則就剛剛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玉貴人是從小當柺子的呢……”
柔荑輕輕撥弄著新做的東珠耳墜,洛妃眼中帶著冷意,“要不怎麼張口就是‘拐騙’呢?”
白楹:洛妃霸氣!
被懟了的玉貴人臉一僵,囁喏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也不知道怎麼平日裡好說話溫和大氣的洛妃今日這般……這般不講道理!
不過是個宮外來的孤兒罷了,也憑得她動氣嗎
還拿她出身說話……玉貴人心氣兒不平,也沒有低頭認錯。
邊上坐著的,沒坐著的妃嬪們個個遮掩住唇畔譏笑。
玉貴人出身粗野,不過一朝得了皇上幾日新鮮寵愛,封了貴人,可鹹魚翻身也依舊是鹹魚,那骨子裡的粗俗,無論穿多少好看精美的衣裳,也掩蓋不下去。
你說說,這要是人低調本分些,也就算了,可一張嘴嘰嘰呱呱,說話難聽,還老是沒遮沒攔。
殿裡的嬪妃沒一個看得上她的。
太后看了眼底下神色淡淡的洛妃,又看了眼忿忿不平努力掩飾卻還是那副模樣的玉貴人,最後目光落在白楹身上。
太后含笑道:“聽說兒你前些日子又病了,今兒好些了?自己的身子還得自己當心,知道嗎?”
白楹一臉的孺慕尊敬,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阿楹知道啦!阿楹一定謹記太后的話!”
話落,太后露出滿意舒心的笑容,而後又以帕掩唇,輕輕咳嗽。
洛妃關懷地看著太后,蹙眉道:“太后怎麼了,不是前幾日還好好的,可宣了太醫?”
蘇嬤嬤一邊給太后輕輕拍背,一邊回話,道:“回洛妃娘娘的話,太后兩日前不大舒服,太醫看過後開了藥,便好了差不多了。今兒起來也還好的,用完早膳,各位小主前來請安,便老是咳得不停,奴婢說讓太醫再來瞧瞧,可太后不讓……”
“不必多事兒。”太后無奈笑道,“你們啊,一個個的,就是這麼緊張。”
“哪能不緊張?您說說您,本就上了年紀了,雖說保養得像臣妾的姐姐一般,但到底還是要多注意些,您自己剛才還說讓阿楹自己身體多當心。”洛妃眉頭一刻不松,看著太后的目光又是擔憂又是無奈,“真拿您沒辦法。”
太后被這樣嗔怪了,心裡也沒不舒服,洛妃就是這樣的性子,不愛討好,可關心確實實打實的,她眼中笑意漸多,“知道你心裡記掛哀家,過會兒子哀家便讓太醫瞧瞧,當著你面,省的你老是念叨。”
琳貴人道:“洛妃姐姐最會說話,反倒襯得我們一幫子人笨嘴笨舌的。”
還顯得她們不記掛太后!
真是會說好話的人被偏愛!
前半句“上了年紀”,後半句便說太后保養得跟她姐姐似的,誇了太后又讓太后得注意自己的身體,真是……就這嘴巴,難怪不愛爭寵皇上也偶爾會去她那。
一眾嬪妃酸溜溜地想。
玉貴人忽然道:“靜太妃的養女怕是病還沒好全吧,莫不是她把病傳染給了太后……”
“你說什麼?”洛妃轉過身看她,眼神不甚友好,“阿楹是本宮帶來的,若是她並未好全,本宮敢帶她來給太后請安,拿太后貴體當兒戲?”
這嘴巴沒把門的!
還“靜太妃的養女”,人家沒名字的嗎?一點教養都沒有。
琳貴人嫌棄地往邊上站了站,怎麼說話一點兒都不過腦子的?這種草包,也能被封為貴人,真是……皇上這麼就這麼偏愛宮女出身的……
琳貴人瞥了眼身邊站姿如青竹一般的華貴人,在心裡暗哼一聲,都這麼多天了,皇上還沒厭倦她!
白楹站在洛妃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這小動作讓洛妃心頭一軟,也讓殿裡的人都看了個明明白白。
白楹抿了抿唇,雙目水汪汪的,抬頭注視著太后,道:“阿楹沒有想過要把病氣傳染給太后,阿楹已經好了的……”
太后當然知道,這宮裡老實本分的人不多了!
靜太妃算一個,洛妃算一個,這天可憐見的白楹也算一個……她和藹地笑著點頭,道:“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玉貴人臉色不太好看,連忙跪下,道:“嬪妾失言,還請太后饒恕。”
蠢貨就是蠢貨,聰明點兒的,都知道說讓太后責罰,而不是寬恕!
嘴巴這麼笨!到底是怎麼當上貴人的?
這種人也配?
琳貴人:“……”她慪都要慪死了!
雖說她出身不高貴,家世也不顯赫,但她是清清白白的商賈之女,家裡有錢,也是自小受教育學規矩長大的。
和玉貴人這種沒腦子的草包同為貴人,簡直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琳貴人忍不住了,道:“太后,不如此刻便讓太醫來瞧瞧吧。”
太后淡淡道:“也好,省的人多嘴多舌的。”
玉貴人臉刷一下青了,她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白楹用餘光偷偷看太后,正要收回視線,陡然發現邊上還站著華貴人!
臥槽麻麻她怎麼也在?!
那日午後的情景歷歷在目,怎麼也忘不了,差點小命不保。
白楹惴惴不安,小腦袋垂得更低了。
不要注意到我,不要注意到我,我還只是個孩子……
嗚……人生艱難。
太醫很快就來了,“微臣給太后娘娘請安,給洛妃娘娘請安,給各位小主請安。”
洛妃道:“胡太醫,你給太后瞧瞧,怎麼風寒又加重了。”
胡太醫稱是,小心翼翼上前在太后手腕上搭了塊帕子,開始診脈。
幾個呼吸功夫,胡太醫退了下去,道:“太后娘娘身子骨還算健康,今日本該好的,只是,只是……”
蘇嬤嬤道:“胡太醫有話只管說便是,太后還會責怪你不成?吞吞吐吐的,讓人看了難受。”
胡太醫跪了下去,道:“各位小主是一番孝心給太后娘娘請安,只是身上脂粉味兒過重,窗戶又不開,空氣不流通,太后呼吸不暢,自然要咳嗽。”
琳貴人頭一個笑出聲,站出來給太后賠罪,“這麼說來嬪妾們真是好心辦壞事兒了,請太后責罰。”
可殿內,除了花枝招展品味不佳的玉貴人,誰身上還有這麼多脂粉味兒?
她還有臉說靜太妃那個養女!
其他嬪妃也跟著要行禮賠罪,被太后制止了,她笑道:“哪有這麼嚴重,快起來吧。”
洛妃也笑了,道:“真是虛驚一場。”
太醫話一說完,蘇嬤嬤便讓人去開了窗透氣,問了其他具體事宜,便送了胡太醫出去。
洛妃喝了口茶,淡淡道:“太后慈藹,不愛動氣兒罰人,但玉貴人以後還是少來壽康宮吧,即便是要來給太后請安,這身上的味道……”
她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玉貴人這會兒子真是臉一陣白一陣青,恨不得鑽地縫裡去。
她一個勁地磕頭賠罪,讓太后都皺起了眉頭。
“罷了,也不是有心的,下去吧。”
玉貴人走後,洛妃溫聲道:“您先好好養著吧,臣妾也不擾您清靜了。”
太后笑著點頭,其他嬪妃也都站起來,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