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川低頭敲筆電,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吃住都在研究所,抱著鐵飯碗不知民間疾苦的年輕人道:“本來就只是一堆廢紙而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項臣噗嗤一下樂了。
陶非在後頭閃了三下右燈,這是他們定好的聯絡訊號,意味疑問。
項臣指尖夾著煙,攤開地圖只看了兩眼就道:“走省道去縣道,不會只有我們這一條路堵的,其他路肯定也堵了。這其實也有利於我們,你看,排除法,起碼讓我們和811的相遇可能性增加了。”
羅子淞也這麼想,因此半點不見慌亂,他伸出手朝後面的陶非比了倒車的手勢,又比了個來的手勢,意為“跟隨”。
兩輛車先後倒車,調頭,遠離了死氣沉沉的冗長車隊。
09
天開始陰了,看樣子像是要下雨。
項臣摸了最後一根菸出來,拿在手裡捏了捏,猶豫一下又將煙放回了兜裡。
他抱著手臂,右腳微微抖動,從後視鏡裡看後座的男人。
聞川睡著了,眼下有疲憊的青黑。他睡著的樣子和平日冷漠疏離的模樣大相徑庭,眉頭微微蹙著,眼尾下垂,嘴角往下抿著,耷拉著腦袋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溫馴乖巧,身上那種永遠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也沒有了,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鄰家小哥哥。
但項臣知道聞川這個人有多不好相處,他認識聞川三年,畢業後雖很少見面了,但因聞川太過優秀,少不得總在老爸那裡聽到一些訊息。
什麼又考了年級第一,論文被刊登在某某生物專業雜誌上,項臣不懂那個圈子的事,只大概知道是很厲害的學術相關雜誌;什麼張老點名要將人留在身邊,研究生還沒畢業就跟在張老身邊實習。
沒過多久,就聽說他轉正了,在研究所一邊工作一邊讀博,專攻方向是基因什麼的,他也不是很懂。
總歸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項臣曾經以為他們今後再不會有任何交集。
直到這次意外的發生。
項臣有些走神,天邊毫無預兆轟然炸開響雷,驚得他一蹦,隨即大雨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羅子淞升起車窗,只前面留了一點縫,雨聲中雨刮器來回動著,前路寂靜無聲,只能聽到輪胎濺起水花的聲音。
項臣放鬆了一點肩膀,靠在椅背上盯著砸在窗戶上的雨點。
羅子淞看了他一眼,小聲說:“聊聊?”
項臣“嗯”了一聲,扳著手指頭玩,指關節發出“咔”的清脆聲音,他側頭看羅子淞:“聊什麼?”
“你答應我的還沒兌現呢。”羅子淞意有所指,“安全出口,不記得了?”
項臣先是“啊?”了一聲,隨後抑揚頓挫地發出了“哦哦——”的聲音,拍了下膝蓋,笑著嗨了一聲:“開除的事啊,其實也沒什麼。”
羅子淞抬了抬下顎:“說說。”
項臣想了想,道:“這事真要說個前因後果那就太長了,得追述到我第一次跟聞老師認識的時候。”
羅子淞聽項臣陰陽怪氣地喊“聞老師”,瞬間樂了。
項臣二十六,就比聞川大一歲,但本質裡是個長不大的酷小孩兒。喜歡耍帥,裝逼,在有些事上很執著,但有些事上又十分無所謂,想法也十分跳躍,令人摸不著頭腦。
羅子淞覺得這人還挺有趣的,別的不說,起碼重情義實力也強,按他工作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項臣的身手起碼是國家比賽級別了,那可不是隨便就能練成的,估計從小就是被摔打出來的,所以反應才會那麼快,跟人配合也十分默契,腦瓜子靈活。
如果不是被開除了,加上項坤這層關係,這小子的潛力無限。
項臣一腳蹬在前面儲物箱上,手在膝蓋上敲著,道:“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跟聞老師那段就剪掉不提了。”他拿手比了個剪刀的姿勢,接著說,“他有個相熟的同學,是個小書呆子,長得嘛還行,上學的時候總是跳級,因為跳級,那小書呆子大三的時候還不到十六歲。那小子除了唸書和跟著聞川去食堂吃飯,其他什麼也不會,人際關係不行,說話又直接,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回聞川去研究所了不在,就有人找他麻煩,也該我倒黴,正巧碰上了。”
羅子淞挑眉:“找麻煩?”
項臣撇了下嘴:“大四快畢業的一個A,戰略指揮系的,腦子大概是被屎糊了,居然要強行標記那傻小子。大概是覺得快畢業了,有點飄。”
羅子淞頓時皺眉,他經辦的案子裡總少不了這樣的劇情,看得都麻木了。但聽到校園裡有這樣的事,尤其項臣、聞川念得還是挺好的大學,一時還是覺得特別無語。
“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他嘖了一聲。
項臣點頭,很是贊同:“所以啊,學歷高不高,成績好不好,跟人品沒有關係。哎,說岔了,然後我就上去教訓了對方一頓。就這麼回事。”
羅子淞有點不敢置信:“就為這事?”
“什麼叫‘就為這事’啊?”項臣挺得意地挑眉,豎起手指,“看到沒,爺爺我一根手指就把人給打進醫院搶救去了,好容易撿回條命來呢。”
羅子淞無語:“點石成金呢你?一根手指,你乾脆說你動也沒動,吹了口氣就把人給收拾了怎麼樣?”
項臣登時嘎嘎嘎地樂了。
羅子淞又沉默下來,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你這樣也有點過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就欠一回這樣的收拾,真要叫他知道了‘厲害’才行。”項臣不屑道,“仗著他爸的關係大學四年沒少作威作福,被他欺負的人還少了?當年聞川……”
項臣咳嗽了一聲,換了話題:“我有分寸呢,總不會真把人弄死了,跟我爸也沒法交代。”
羅子淞心裡有點明白了,估計是新仇舊恨加一起了項臣出手才重了吧?估計那個舊恨還跟聞川有點關係。
羅子淞看了眼後視鏡,發現聞川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羅子淞道:“你被開除了,就能跟項少將交代了?”
項臣拿手指在褲子上摳了半天,嘟嘟囔囔地:“那也沒法子,鍾昊生那傢伙就算不被我收拾,總有一天也會被其他人收拾的。到時候還不一定能保住命呢,我那是提前教他做人,他若是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