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笑意淡了下來。
白沂檸忽然有些後悔問他這個問題,忙補救道,“我隨口問的,哥兒不必回答我。”
“你同旁人不同,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白沂檸看著他的認真清冷的眸光,心中微微一顫。
白沉柯站起身,推開牆上的窗牖,鳥啼聲落了進來。他望著苑中的海棠樹,輕聲道,“我母親,算是因我而去。”
他聲音輕得像一片輕塵,揉碎在春光裡,風一吹,便不見了。
第20章
白沂檸甚少見到白沉柯這副模樣,他似在冰雪中踽踽獨行,墨瞳中微光閃爍,好像一盞從心中冉冉升起的天燈,於夜幕中迷離撲朔,搖而不定。
白沂檸還記得七年前她扯了謊騙他去給父親送別時,他也是如此一副寡淡從容的神情,平靜地說著彷彿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後來呢?”她聽得入神,坐在他旁邊的太師椅上。
白沉柯轉過身,“後來祖母派人來接我,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這個他指的是白勁承,白沂檸看著白沉柯線條流暢的側臉,心想道,他母親定是位嫻靜溫柔的美人,不然他的父親也不會因痛失了愛妻就將親生兒子隨意拋在山中不管不顧。
“其實,我覺著,夫人的病逝同哥兒是無關的。”白沂檸皺了皺眉,“反而哥兒才是最無辜之人,哥兒出生時也不曉得夫人會難產,會因此體弱而留下病根。”
見他不語,白沂檸繼續說道,“我聽祖母說,每每侯爺寄了信回來,都會問及哥兒安好,想必心中是掛念哥兒的。”
白沉柯關上窗,轉身目光落在白沂檸的手上,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道“髒了。”
白沂檸低頭一看,她方才一直握著那顆雞蛋,因聽得入神,一時忘了此事,現在手上沾了一手的墨,暈得雞蛋殼黑不溜秋的,已看不清原來的模樣了。
比起手上的墨漬,她更惋惜雞蛋殼上的畫,雙眼一耷,委屈道,“怎麼辦,我本還想著存起來,現在全毀了。”
“……”
白沂檸眼珠一轉,什麼都沒說便推開椅子跑了出去。
過了一小會兒,她又匆匆忙忙地從廚房跑回來,手中還拿著一個雞蛋。
“哥兒能再給我畫一副嗎?”她眨巴眨巴眼,因走得急,連額上的碎髮都來不及梳理,直拉著少年的袖子軟聲道。
“……”白沉柯左手拿著一卷書冊,瞥了她一眼,鼻息輕嘆,接了過去。
只不過,他這次畫的是兩個人。
一個矮的梳著雙平髻仰頭溫笑,另一個高的面朝她負手而立嘴角輕挑。
他們身後是一棵老槐樹,敷蕤繁茂,不知在這偌大的侯府靜默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少離散故事。
***
吳先生在白府一住便是這許多年,她初來時應了老太太只是呆幾月便走,後來留著留著便走不開了。
老太太總說她一人在西郊那處孤孤單單地住著也甚是無趣,不若就搬來這裡,又不是多她一個便養不起了。
如此盛情,她也想不出別的法子拒絕,便也長長久久地住下來了。只要無事,白沂檸每日都會去正恩堂坐一坐,或是讀書寫字,或是學習規矩。
白沂檸現在年歲大了些,規矩上要知曉的也都知曉了,只不過這字嘛……
她拎起桌上狗扒一般的文章,自己看著都羞愧。
“三哥兒才名在外,書畫皆是一絕,你日日同他呆在一處,怎的連他的皮毛都沒學會。”吳先生搖了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
白沂檸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小聲咕噥了一句,“這筆不聽我使喚我也沒有辦法。”
“偏你理由多。”吳先生笑罵,“上上月說紙不平整害你寫歪了,上月說墨磨得不好寫出的字濃淡不勻所以才不好看了,反正都不賴你便是了。”
白沂檸被她戳穿,摸了摸鼻子“嘿嘿”訕笑了幾聲。
正恩堂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少有人來,白沂檸聽到外頭有說話聲疑惑道,“是誰來了?”
“我忘了同你說,今日起你便要多幾位同窗了。”吳先生示意白沂檸與她一同去外面迎接。
白沂檸見到來人愣了愣,這不是李傾城是誰。今日她換了身襦裙,輸了個朝天髻,她的容貌雖不及名字中那般傾國傾城,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位清秀佳人,只是這走路大搖大擺地模樣……
白沂檸扭頭看了眼吳先生,她果然皺著眉,一副不大讚同的神情。
李傾城一見到熟人雙目發光,歡天喜地地迎了上去,“我昨日怎麼沒想到呢,都是姓白,我差點還和爹爹吵起來說不來了。”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白沂檸也是一副十分高興的模樣。
“見過先生。”
李傾城瞧著大大咧咧頗有男兒風範,但在吳先生面前也拘謹了起來,福身請了個安。
“你們之前認識便更好了,不用我多費心介紹。”她頓了頓,看到苑外兩個相攜而來的女子,又道,“還有兩個,都過來了。”
白沂檸循著吳先生的目光看去,蘇夢遙挽著另一女子的手,正親親熱熱地說著什麼。
那女子明眸皓齒,秀麗端莊。
白沂檸是認識的,只不過不大相熟,家宴上遠遠打過照面而已,她是白家三房的女兒,白思柔。
說來,白思柔和蘇夢遙才是正經的表姐妹,前些日子白思柔好像生了場病,所以她們二位才沒玩到一處去。
“柔姐兒溫婉嫻雅,雖然太子正妃人選已定,當個側妃應當還是穩妥的。”吳先生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
白思柔莞爾一笑,福了福身道,“若想要當選,宮中規矩還需吳先生多多提點呢。”
“一同進來吧。”吳先生進了屋。
“這是……我三哥的小娘子吧。”白思柔坐在白沂檸旁邊,笑讚道,“早便聽聞三哥福氣好,金屋藏了嬌,今日一見,檸妹妹果然是仙女下凡,將我們都比了去。”
白沂檸見她給自己帶了好大一頂帽子,忙道,“姐姐說笑了,我倒是更喜歡姐姐身上的書香氣,這是我如何都學不來的。”
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拿起方才隨意寫的文章,“你們瞧,我便是寫幾個字都寫不好。”
蘇夢遙見了那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沂檸妹妹的功課確得好好練練了,想必哥兒那般風流蘊藉之人會更喜愛懂書畫之人呢。”
她剛說完,旁邊響起李傾城不鹹不淡的聲音,“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蘇夢遙先是一愣,隨後薄惱道,“你這人說話怎的如此無禮?”
白沂檸是體驗過李傾城的直來直往的,見蘇夢遙柳眉輕蹙已是不悅,忙扭頭問吳先生,“今日可要學些什麼?”
吳先生眼神意味深長,“我還以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