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不過終於能來中國了。據說廣州那邊是中國近代第一個通商口岸,應該是最有特色的地方,我就去了深圳。那裡的人果然和那些ABC特別不一樣。他們說的粵語更加中式,城市也更加富有。”
顧懷音有些不解:“你為什麼要來中國?”
“尋找靈感。要知道,作為一個藝術家,需要時刻更換新鮮的環境。或許過一陣子,我就要離開北京了。”花懸眼裡閃過的猶豫讓顧懷音覺得有些奇怪。但這個理由從性格古怪的花懸嘴裡說出,還是相當令顧懷音信服的。
“那麼你找到靈感了嗎?”
花懸帶著蒼白的淺淺的微笑點了點頭。
“我在廣東的這半年畫了三十張。雖然大多數我都不是很滿意,但有幾張還是可以的。”
“我能看看嗎?”
花懸撇了一下嘴:“可以,什麼時候你來我的公寓順帶看看就行。你要儘快,我覺得我隨時都可能死。不過沒關係,我死了之後我的畫都給你,你看完之後扔了也行,怎麼處理隨你便。”
“你怎麼咒自己?你比我還年輕,怎麼就要死。”
“藝術和世俗怕是不能並存。我現在就打各種零工,平均下來賺夠一天一頓飯的錢就收手,不然就沒時間畫畫了。我現在是不是都像一尊骷髏?照我這麼下去,估計隨時都可能猝死。”
顧懷音覺得十分難受,心像絞在了一團。
“你沒嘗試過用藝術謀生?”
“我雖然沒有名氣,但那些價碼配不上我的畫。”
“我想買你的畫。”
“我不賣給你。”
“為什麼?”
“我知道你就是同情我罷了,憑你的藝術口味是不會真的想買我的畫的。”
“你不餓嗎?”
“口體之慾罷了。”
顧懷音沉默了。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花懸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特立獨行到令人羨慕。她崇敬並讚賞花懸的生活方式,但她還忍不住地心疼。她便想起來一件事。
“我有一個朋友最近在現代美術館辦展覽,他想要展覽一些新興畫家的畫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花懸在一些展覽能有足夠的上鏡率的話,東山崛起肯定指日可待。
花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答話。
顧懷音害怕這位秉性古怪的朋友又生氣了,連忙說:“他讓我幫他引薦一些人,可我哪認識什麼藝術家,剛好你出現了。”
話音剛落,花懸臉上的稜角漸漸柔和了起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讓顧懷音不禁喜出望外。
花懸在吃完最後一口豆腐時,說:“你為什麼失眠?”
“我不知道。”
“扯,你心裡一定清楚。不過真有意思,看看你這衣食無憂的樣子,居然還沒我灑脫?你又有家人又有朋友,怎麼還不知足,唔該。”花懸蹺起二郎腿,挽起了袖子,露出那一截扁平且瘦得嶙峋的小臂。
“工作雖然掙得多,但一天到晚反而如履薄冰。而且……我爸媽最近逼我相親。”
花懸不可思議地看著顧懷音:“相親?你?”
“怎麼?”
“你這還不到三十呢,你父母就甜吃蘿蔔。”
顧懷音被花懸使用的俗語給逗笑了:“是鹹吃蘿蔔。”
“反正口味都很重,”花懸聳了聳肩,“而且你到現在都沒有男友啊?”
顧懷音搖了搖頭。
“當年Phil對你死纏爛打都沒能俘獲你的芳心,現在後悔了?”
顧懷音嗤之以鼻:“我不後悔。”
“我說你,要不你就你爸媽公開出櫃。哪個男生你都看不上,就連男神Phil你都給拋一邊了,你這不是蕾絲邊是什麼。”
顧懷音漲紅了臉:“你別瞎說。”
“而且你個叻女要是單身一輩子,那可浪費了你這麼好的基因。你說我要是有你的顏值,有你的身高,我當幾天模特就賺夠了半年的伙食費了,還能夜夜笙歌。”話題一旦轉到顧懷音身上,花懸可謂是打開了話匣子。她的眉毛輕輕上揚,原本灰暗的瞳孔彷彿逃避了什麼,重新迸發出一絲光亮。
顧懷音搖搖頭,沒說話。
“所以你相親幾次就相出病了?”
顧懷音頓了頓。她看著花懸真摯又淡然的眼神,說出了她從不敢跟任何人說出的心情。火鍋店內的嘈雜襯托著她的嗓音更加安靜。
花懸就那樣專注地聽著,從不打斷顧懷音。花懸的眼睛不大,但總讓顧懷音感到好像裝下了整個世界一般,沉靜令人安心如一潭湖水。
在顧懷音說完後,她覺得自己的心暢快了許多,就好像丟擲了一個鉛球。
“你的daily routine①就是上班健身看書,不被憋出病才怪。你的父母雖然是那個樣子,不過我想應該比我這種的要強一些。”
顧懷音才想起來,對面的人是個孤兒。她瞬間感到有些愧疚。
“Sorry.②”
“道什麼歉,我覺得沒父母也無所謂。I don’t give it a damn.③”
顧懷音抿了抿嘴。
花懸繼續說:“我覺得你需要一些新鮮的空氣,找一些新事情幹。一般來講,和下級成為朋友不太容易。我認為你最好新結識一些人。”
一句話,花懸點醒了顧懷音。
回家的路上,顧懷音開著車,腦內卻一直想著花懸的話。即使是在繁華的大都市,冬日的下午也顯得有些慵懶。但這慵懶此刻帶著一絲沉悶的灰黃,在街邊的景色化開,直蔓延到顧懷音的心裡。
她明白,是時候審視一下自己的生活了。畢竟,她已經快三十歲了,這將是一個輝煌卻又令人懼怕的年紀。好多偉人,都早在三十歲前就確立了龍一樣的目標。很多女人,在三十歲前已經不再揮霍,開始為三十歲之後的日子小小地盤算。
那麼自己呢?
顧懷音仔細地在自己的腦海裡搜尋著自己所愛的事物。
她的腦子裡先閃過了很多書。什麼《飄》啊,《巴黎聖母院》啊,《巨流河》啊,《花間集》啊。她才發覺,自己的生活被書本佔據了大半。但說實話,她並不是那種書蟲,有些像《百年孤獨》、《純粹理性批判》那種複雜又晦澀的書她也是逼著自己才勉強看完的。
但自己為什麼要堅持讀書?她有些疑惑。或許,是因為受到高階知識分子的父母的影響,已經把讀書當成必要的信仰了,無論真心喜愛與否。
想到這裡,她的脊背又泛起一絲涼意。不審視則已,一審視涼透半邊天。
忽然,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回憶。
浸滿汗水的純白色道服與啪啪響的腳靶。
她忽而記起來,那時,自己還是個小學生,來到了家附近的一所道館,面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