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害怕失去她。被保護後不用費盡心機吹捧保護者,藉此滿足保護者的虛榮心來換取下一次保護,這對於顧知念來說,是很新鮮的體驗。
謝瑾真的太好了,她師父真的太好了,像未開化的鑽石礦,又像沿溪行的泉水盡頭,一鏟一剷下去,越來越亮,一點汙染都沒有,沒有任何“自我”的私慾,這對於私慾旺盛、也習慣了各種交易法則的顧知念來說,真是太新奇了。
像經歷很多的大人看見了路邊的小孩子,她隨手給了小孩子一顆糖,小孩子就對她笑,覺得她是好人,將手裡所有剛摘的野花送給了她。一顆糖對於大人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但手裡的花卻是那個小孩所擁有的全部。
非等價交換,實在是太動人了。謝瑾是這樣無私地對她好,讓她實在也很想保護回去,捧在手心上,不受一點委屈才好。
哪裡升得起半分敵意。
這實在不像她,這樣目的純淨,只是為了對一個人好而好的她,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記憶了。她曾經以為過去那樣是天真而可笑的,機關算盡步步為營才是成年人的常態,但是現在謝瑾卻喚醒了她過去的形態……
雖然那樣很傻,但是真的很輕鬆,很快樂,不用偽裝,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她在那一瞬間茅塞頓開,猛然醒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喜歡跟謝瑾在一起?
裝的成分很少,發自內心的機會很多,太輕鬆了,太快樂了,不用花費任何東西,不用精心觀察,不用恭維不用奉承不用做小伏低就能輕易獲得謝瑾的好,謝瑾對她好只是因為喜歡她,不是因為任何別的附加成分,比如會說好話或者會看臉色……這樣的日子,太好了。
所以……我到底……想做什麼呢?
我真的想跟她長長久久在一起下去嗎?我能跟她長長久久在一起下去嗎?
“你是女的啊。”這句話的餘音,彷彿還在她的腦內迴響。
她斂下眼瞼,藏起了眼底一點銳利的毫雲光,和更多複雜的迷惘,用軟乎乎的臉頰磨蹭謝瑾肩頭,顯示出無害和單純。
而那邊,謝瑾乍一聽到“喜歡你”這句話後,心神又是一震。她覺得今晚實在很不好,很失態,總是很輕易地被打動,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雖然知道小姑娘可能只是說習慣了這種曖昧的話,對誰都一樣,像她那天睡夢裡隱約聽見的她與學長對話一樣,也是這樣又軟又甜,她謝瑾並不是被特殊對待的一個;可是這認識清醒是清醒,卻很難阻止她內心不被打動。
她黑夜裡走久了,從小就沒被多關懷過,到了學校里人雖然多了,又因為性格原因,冷清還是一樣的,所以難得遇上一點好,儘管知道很可能是假的,但心裡根本設不住防。
所以當時因為有飯吃而跟前男友在一起,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而顧知唸對她,這幾天又是送飯又是帶出去玩,處處體貼得不得了,對她比前男友是好上太多了……
而顧知念現在來了一句“喜歡”。儘管知道是有口無心,謝瑾心裡也在一遍遍勸阻自己,可是就像往潰堤的堰塞湖裡丟小石頭,毫無任何作用,設防一遍遍被沖刷走,只有“喜歡”迴盪得格外鮮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援!
第78章 不幸
兩人各有心思, 氣氛一時很是沉悶。
僵持許久, 又是顧知念主動挑起了話題:“師父遊戲打得那麼好, 怎麼不去打職業?”
謝瑾想起兒童記憶裡唯一光彩斑斕的電腦遊戲介面, 又想起偶爾回家的父母推開門強制拔掉網線的情景“養你到這麼大你就只知道玩玩玩!作業寫了嗎!”
當時已經高中的謝瑾很木然地點了點頭,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寫了, 早就寫完了。而父母對她的態度還是像對小學、初中、甚至幼兒園的她一樣,回家就是聲色俱厲地詰問她的作業, 學習成績, 彷彿除了這些, 已經沒有任何別的話可以說。
這些例行盤問吼完之後,他們又會開始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 經商如何如何風險, 要謝瑾一定好好學習,找一個穩定的工作等巴拉巴拉。有時候是父親,有時候是母親, 向她例行發洩完這些話之後,也就再也沒什麼別的話說。她不瞭解她的父母, 她父母同樣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好像忽然就長大了的女兒相處。
對於謝瑾來說, 這兩個偶爾回家的人, 跟她並沒有什麼感情維繫,只有金錢的牽絆,確鑿地確定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同時為了物質的供養,她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向這兩個人妥協。比如,溫順地聽訓, 比如,乖乖讀書,不要想別的出路。
她爸媽對於電腦遊戲的認識還停留在“精神鴉片”“網癮”這一層面,對新技術更是所知甚少,更不會理解“電競”為什麼也是一個堂正的職業。
謝瑾從小玩伴只有電腦,保姆從來都是做好該做的事情,與此之外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在她剛來的時候偷偷餵了謝瑾一顆糖,謝瑾還含著在對她笑的時候,剛好出差回來的爸爸推開門進來,把那個中年和藹的保姆叫進書房大罵一頓。
小小的謝瑾含著糖緊張地貼在門外偷聽,只聽到父親的隻言片語,夾雜著無比的憤怒“髒”“你負得起責任嗎”“膽大包天”。
糖含得舌根發麻,已經忘了甜不甜。
然後她從此之後就沒有見到那個唯一對她和藹過的保姆,進來的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面孔,偌大的房子裡冷清而空蕩。父母的回來也不會讓它熱鬧起來,因為疲累兩人會互相爭執大罵,謝瑾開始還膽戰心驚扒著門偷看兩人從對罵到毀壞東西到大打出手,後來就能帶著耳機,木然地繼續敲打鍵盤,把門反鎖上,隔離外界的一切。
他們已經疲於處理自己的事情,更遑論瞭解女兒的什麼特長和需求,理解新出現的事物,那太花時間,而商人的時間就是金錢。
這些緣由說來複雜,到謝瑾嘴裡,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爸媽不讓。”
除了和遊戲相關的事情,她一向都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習慣聽從父母的安排,忽略自己的訴求。所有的壓抑都可以在遊戲裡排解掉,洗把臉第二天又能按照父母的指示乖乖上學,做一個聽話的好學生,儘管她對那些東西一點都沒有興趣。
她知道她父母或許是愛她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把這愛歸類為一種簡單的交換關係——她乖乖聽話,讀書考大學,換取在遊戲裡醉生夢死的時間和足夠讓她過得順遂無憂的物質支援。
顧知念眨了眨眼睛,已經從這隻言片語裡窺得了一點難過的影子,儘管謝瑾並沒有表現出來。她翻了個身,仰躺下來,不在眼巴巴地盯著謝瑾,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