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澤寧聞言揉了揉他腦袋,一如小時候那樣,不過避開了他的傷口。
“他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他永遠不會生你氣的。”他雖然笑著,眼裡卻湧現一抹傷感。
唐千淼是他們多年來共同的心病,腐爛生瘡,惶惶難安,不得擺脫。
鬱吉吉正睡午覺,突然被院子裡淒厲的雞叫給驚醒了,他連拖鞋都顧不得穿,踹起床上一根癢癢撓就衝了出去。
“哪個龜兒子敢動我家的雞?”他舉著癢癢撓,氣勢十足道。
鬱濘川蹲在雞窩前,手裡按著只老母雞,聞言緩緩回頭。
“你說什麼?”
鬱吉吉頃刻間打了個寒顫,說話都不利索了:“哥,哥你怎麼在抓雞啊?”
鬱濘川拎著雞翅膀站起來,簡潔明瞭道:“燉雞湯。”
鬱大磊站在一邊見證了他抓雞的全過程,此時滿臉心疼不捨,臉都皺成了一團。
“沒,沒了。”這幾隻雞鴨一直下蛋勤快,承擔著鬱家的主要營養補給任務,沒了哪一隻都是巨大的損失。鬱大磊每天早晨去雞窩鴨窩掏蛋是最幸福的時刻,他只會從一數到十,當蛋的數量超過十枚時,他就能開心一整天。
鬱吉吉走過去抱了抱他,安慰道:“沒事,我們還能再孵小雞。”
其實他心裡樂開花。
他哥終於要燉雞了啊!他都多少年沒喝過雞湯了!老母雞湯啊!想想都流口水!
鬱濘川乾淨利索地將雞放血拔毛去內臟,遊刃有餘地一點不像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人。這雞要是讓唐湛殺,他能舉著菜刀和雞打起來,就算再加周暉和孫嘉然,都不一定能打贏。
雞湯燉了一下午,燉的滿院飄香,鬱吉吉跟只小狗似的蹲灶間門口,眼都等綠了。
終於,鬱濘川端著鍋子走出來,鬱吉吉歡呼著一路跟在哥哥身後,像只蹦蹦噠噠的小袋鼠。
“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鬱濘川將鍋子放到桌上,一口湯都沒坐下來嘗便又往外走。
鬱吉吉探頭正要掀蓋子,聞言奇怪道:“啊?你去哪裡啊?”
“去醫院。”鬱濘川去灶間拿了之前盛出來的一罐雞湯,推著腳踏車就走了。
唐湛躺在醫院,百無聊賴,也就一天,覺得自己就快長黴了。
他也不是傷重到不能自理,方澤寧下午來看了下,坐了兩個小時就又回酒店了。他是碩導,經常要帶學生,的確不能久留。
唐湛最好他不要來,這樣自己也能輕鬆些。
他沒事做,就想發簡訊跟鬱濘川聊天,可發出去的簡訊都是石沉大海,好半天沒人搭理。
難道在忙嗎?
他死魚一樣癱在床上,久違地體驗了一把空虛寂寞冷。
正在他在猶豫要不要下樓走兩圈消磨下時間時,有人推門而入,他一看,竟是滿頭大汗的鬱濘川。
他倏地從床上彈起來,因動作太猛牽動傷口,痛得嘶了聲。
鬱濘川將雞湯放床頭櫃上,肌膚因為在烈日下騎了一個小時的車,微微發著紅。
“剋制一下,知道我給你送雞湯來也不用這麼激動吧。”他衣服都叫汗水染透了,髮根裡溼漉漉的,就跟剛洗完澡一樣。
“來就來唄,帶什麼東西啊。”雖是這麼說,但他還是積極主動地將罐子抱進懷裡,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蓋子,油黃的雞湯裡,沉澱著大塊的雞肉和雞血,“哇,好香!”他深深吸了口氣。
“你吃吧,我先去洗把臉。”唐湛屋裡有個小洗手間,鬱濘川之前流了太多汗,被空調一打身上黏糊糊的,就想稍微用水衝一下。
“用我的毛巾吧,上面藍色那條。”唐湛嘴裡邊咬著肉邊道。
鬱濘川進了洗手間,一眼看到那條藍色條紋毛巾。
他取下來過水擰乾,按在了自己臉上。
清新的薄荷香撲面而來,呼吸間竄入肺腑,每個細胞都彷彿涼快起來。
他擦完身從洗手間出來,唐湛還在啃雞腿。
“這雞湯好好喝啊,你在哪兒買的?諾亞的廚子燉的嗎?”
鬱濘川坐到床邊,白襯衫的紐扣解開兩個,露出明顯的鎖骨。
“這就是我們家那隻你覬覦已久的老母雞,怎麼樣,終於吃到了,開心嗎?”
唐湛瞬間呆住,連咀嚼都忘了。
“你把你們家寶貝燉了?”他還記得鬱吉吉的話,這雞是鬱家三寶之一,要燉要殺,得先跨過鬱吉吉的屍體。
現在雞死了,吉吉何在?
“放心,就燉這一隻,其它的別說你,我都不給碰了。”再殺雞,大伯該跟他拼命了。
知道這份雞湯的可貴,唐湛越發珍惜,沒一口湯都細細品味,每塊雞都吃到只剩骨頭渣。
“你喝過沒?”唐湛突然抬頭問鬱濘川。
“喝過了。”鬱濘川眼也不眨道。
唐湛心滿意足地解決了一大罐雞湯,摸著飽脹的肚皮躺到床上,覺得世間再美不過如此。
但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回到海市,他的表情又有些垮。
“小川,我有件事要和你說。”他坐起身,滿臉嚴肅。“明天我就要跟我姐夫回家了,那個合同我已經讓律師在擬,等做好了就給你寄過來。你可以繼續在溫鎮待到報道為止,我會在海城等你。”
鬱濘川以為他要說什麼,凝神聽了兩句,心裡一鬆。
“我還當什麼事……那你一路小心,別碰著傷口。”
鬱濘川原本坐一會兒就要走的,但唐湛以太陽大天氣熱不宜騎行為由,將他一直留到了太陽下山。
十五公里,鬱濘川又騎了一個小時才到家。
鬱吉吉在裡屋寫作業,鬱大磊一如往常在看電視,飯桌上留著一碗白米飯和一大碗雞湯。鬱濘川原本一隻雞腿給了唐湛,留下一隻是給鬱吉吉吃的。可那唯二的一隻雞腿,現在卻靜靜躺在碗裡,一口未動。
顯然,鬱吉吉是將最好的部分留給了哥哥。
鬱濘川不自覺唇角微揚,坐下大口吃起耽誤許久的晚飯。
第二天,唐湛是一早走的,沒辦法,溫鎮那小機場一天就一個航班去海城。
他睡眼朦朧跟著方澤寧一路過安檢,托執行李,再過安檢,躺椅子上等登機的時候,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等了半小時,終於通知商務艙能登機了,唐湛懶洋洋起身往機艙走。
等坐進客艙,唐湛就想睡覺,眯了會兒,突然感到手機來簡訊了。
他這才想起還沒調飛航模式,慢悠悠拿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是鬱濘川的道別簡訊。
“一路平安。”
這小子時間掌握的真好,好像知道他什麼時候飛一樣。
唐湛笑了笑,回道:“期待再次相遇。”
鬱家那一方小院內,鬱濘川收起手機,頭頂上方的藍天恰好飛過一架飛機。
他眯眼看去,飛機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