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大門,臉色陰沉。
為他撐傘的心腹有些不解,“公公,就這樣直接放她進去,萬一她跟陛下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又怎樣?龍武衛在我手上,她掀不起什麼浪。”他轉身往宮外行去,一邊走一邊感慨:“陛下開心就好……我真是老了,人一老就開始心軟,看見陛下就好像看見了珠珠小時候一樣,唉……”
第19章 我的丞相啊
這是清平第二次來大理寺地牢。
昏暗、逼仄、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是她對此處唯一的印象。
腳步聲漸起,一隻瘦老鼠機敏地抬起頭,打量幾秒後,飛快地鑽到枯草後的洞中。
躺在稻草上的人,血肉模糊,彷彿對周圍的一切沒有知覺。
清平停住腳步,輕輕喊了一聲:“聆書。”
許久過後,那人才慢慢抬起頭來,黯淡的燭光,將他面目全非的臉映照得愈發猙獰。
他的臉應是被烙鐵燙過。原本清雅好容顏,如今腫脹枯黑,比惡鬼更要可怖。
眼睛腫得眯成一條縫,段詢看不清來人,只依著聲音判斷,嘶聲回了一句,“師妹?”
“是我……你受苦了。”
段詢扯著嘴笑了笑,又馬上痛撥出聲,“哎,該死的閹黨,下手可真狠。”他感到手被一雙軟若無骨的柔荑握住,滾燙的液體一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於是故作輕鬆,笑道:“師妹,別哭啦,我為國而死,未必不能青史留名。我們讀了這麼多書,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可那人卻哭得更厲害了,壓抑已久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傳來。
段詢突然愣住,然後發了瘋一樣四處摸索,終於在身前之人的髮髻上摸到了那支熟悉的簪子。
他輕輕嘆了口氣,反握住女人的手,柔聲道:“硯兒,不要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墨硯將他的手貼在面上,流淚道:“聆書,你要好好活著,你說過要娶我的,你說過的。”
昔日橫波目,而今流淚泉。
段詢雖目不能視,卻已猜到自家姑娘此刻是哪般狼狽。
“硯兒啊硯兒,”他把墨硯抱在懷裡,“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並不怕死,只是苦了你,苦了你啊。”
就算許多年後,他的姑娘已另嫁他人,子孫滿座,可一想起今日,未必不會淚流滿面。
受苦的永遠是活著的人。
“段聆書,你個騙子!”墨硯咬牙切齒,一改平日溫柔如水的模樣,只是惡狠狠的威脅:“你敢死!你敢!”
段詢又嘆一聲,緩慢而堅定的將她推開,“師妹,勞煩幫我照顧好硯兒。”
清平點了點頭,道:“好。”
“家國天下……師妹,聆書在九泉之下,與老師同等你的凱旋。”
清平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雙手合十,朝他長長一拜,“我會盡此生之力,護天下海晏河清。”
段詢哈哈大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沒幾天,有個叫李孝義的書生去大理寺自首,說那首詩是自己撰寫,段大人並不知情――當時他聽說季厚峰死在獄中,深感奸臣禍國,激憤個之下便寫下此詩,印發多份散於城中。
他說得有理有據,可官吏只道他是段詢同謀,也要將他收入牢中。
李孝義明白,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賈進忠想要的結果,可笑他自以為做了件義士之舉,竟連累了一個難得的好官。
“我一介布衣,身如野草,一死何足道?可大人如日如月……我竟累大人如此!”他悲泣三聲,觸柱而亡。
鮮血高高濺起,染紅了府衙上掛著的“明鏡高懸”四字牌匾。此事傳開,群情激憤,天下士子為段詢請命,賈進忠愈發聲名狼籍。
當天晚上,段詢死於獄中。聽人說,他遭過許多罪,死時四肢盡斷,雙目被剜,卻仍朝閹黨痛罵,氣絕前長笑出聲,“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聽了這個訊息後,墨硯不聲不響地將髮髻梳成婦人樣式,一身縞素,頭戴白紗,如同為亡夫守孝。
清平見她此番,也未曾勸攔,只是心裡愈發鬱郁,平日裡對著小皇帝難免總冷著一副臉。
這日小皇帝依舊宣她來御花園撫琴,正逢朝臣匆匆過來進言,說江南水患,百姓遭難,餓死之人不計其數,請求朝廷撥款救災。
小皇帝眨眨眼,十分不解地問:“何不食肉糜?”
清平撫琴的手猛地向下一按,尖利的琴絃割破手指,鮮血順著蒼白修長的指尖滴下。
小皇帝忙執起她的手,輕輕呵著氣,痛聲問:“老師,疼不疼?”
可不想清平只是狠狠將她推開,冷聲斥道:“昏君!”
小皇帝跌倒在地,摔了個屁股墩。她愣了一下,馬上又站起來,抓住清平的袖子,痴痴問:“老師?”
清平見她如此昏庸無狀,一時想起季厚峰三根斷了的手指,一時又想起段詢血肉模糊的形狀,胸前的血書如同烙鐵一般,灼得她痛楚難當。可小皇帝見她緊皺著眉,心頭擔憂,眼巴巴地往槍口上撞。
“老師,你怎麼樣?”
“啪!”一聲脆響。
小皇帝被這一巴掌給打暈了,雪白的臉上馬上浮現五道鮮紅的指痕。她捂著臉,半晌不能言語,眼淚如泉般嘩嘩流下。
賈進忠小步跑來,看著小皇帝腫起的臉,心中疼惜不已,急忙朝宮人喊:“還不快叫太醫來!”又向清平喝道:“大膽!”
清平亦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發顫的手,神情有幾分怔怔,片刻後,她慘淡一笑,朝小皇帝跪下。
“臣損傷聖體,請陛下賜死。”
“老師,”小皇帝委委屈屈地哭著,“你為什麼要打我?”
“為天下百姓……”清平面色不變,“臣不後悔,只求陛下賜臣一死。”
小皇帝氣得跺腳,“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完便轉身跑開,跑了沒多遠又扭頭朝宮人喊:“你們、你們不許抓老師!她沒有損傷聖體!沒有打我,沒有!”
這句話讓原本想下令將清平收關入獄的賈進忠閉了嘴。他低頭看了眼清平,冷笑道:“左相,別仗著陛下寵你就胡作非為。”
清平低著頭,看不出什麼表情。
賈進忠心中牽掛小皇帝,扔了幾句威脅的話後,就去追她了。
一進金龍殿,他就發現殿內已是一片狼藉,什麼古董花瓶都已經成了碎片,宮人們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小皇帝縮在牆角,嗚嗚地顫動著肩膀。
賈進忠避開地上的碎片,慢慢走了過去,“陛下,先擦一下藥,好不好?”
小皇帝聽了他的話,一下子就撲到他懷裡,抽抽搭搭地問:“亞父,老師為什麼要打我?”
懷裡的孩子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在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