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方知不易。
與她失落的心思不同的小殿下在回了侯府之後, 就將方才的鬱悶不悅拋之腦後, 她記得沈大夫就住在侯府北苑,她自己一路找過去,憑著藥香就可以找到人。
沈默來凌州城後就住在了侯府,偶爾出去為人診脈,大多的時候待在自己的藥房裡, 安陽摸準了時間,進去後在裡面找到了他。
他可算是痴醫了,不過這樣不為名不為利的人,世間並不多有,安陽也保持著晚輩的態度,進門就行禮,笑道:“沈伯父安好,您見諒我不請自來。”
沈默從一堆藥材裡探首,見到少女,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見安陽長身玉立,眉目清明。極為真誠的態度讓他好笑,眸中漫著明澈,是個相貌極好的少年。
安陽與安氏只會舞文弄墨的少年不同,她心中自有正義,至少在她臨朝的幾年時間裡,極力為百姓做些事情,算是挽救了文帝年間朝堂的腐朽,至少根從底下爛了,上面再如何精心施肥都不行了。
他從藥材堆裡走出來,笑道:“小公子找我何事?”
語氣親近了些許,讓安陽有些安心,便道:“我想恢復記憶,伯父可有辦法?”
一段時日不見,想法都變了,沈默引著她去一旁坐下,言道:“既然你想了,我便試試,只是無十成把握,近些日子我也在研究此藥,它來自於漠北天山,漠北稱之為忘川,難解。”
“名字很好聽,只是這藥讓人有些傷心了。”安陽回了一句,又道:“以後如何做,我都聽您的。”
苦藥斷斷續續地喝了兩年,讓安陽有些害怕了,不過想到以前那些複雜的事,又想急於恢復記憶,畢竟她和陛下有約了。
沈默對於她的轉變有些驚訝,對於病人他自有耐心去了解,心意不堅定,若是半路又反悔,就更為棘手了,他道:“小公子為何又反口了?”
安陽蹙眉,“我只覺著自己少了很多東西,面對偌大的世間如同稚子茫然,對於感情一事更是懵懂不知,有些東西屬於我,我就躊躇著要不要拿回來,但是我又害怕她到底是不是屬於我的,就想著恢復記憶就可以不用想著這些了。”
關鍵在於,她怕拒絕陛下,以後會後悔。
沈默不知其中關鍵,但見陛下對她體貼關懷,更是將她親手撫育長大之人,想來其中的轉折必然與陛下有關,牽連及午時入宮之事,言道:“此藥極為霸道,就看你將所有事都忘得乾淨而言,小公子若想解,只怕要吃一番苦頭。”
安陽點頭,笑道:“我明白的,此事麻煩伯父了,我先回去了。”
昨夜睡得不好,今日又是去城外、赴宴,與陛下暢談,大半日下來覺得很是疲憊,縱使她年少,也該好好保養,況且日後只怕也無法輕鬆了。
光聽其他人言論,就知自己的身份是麻煩,對於前事想起亦然好,只是她又在想,若是恢復記憶,是不是會與安氏有所牽連了。
她渾渾噩噩地走出藥房,未察覺到暗處的影子,待她出了北苑之後,那抹影子才出現在藥房門口。
沈默聽到聲音就走了出來,看到獨自一人的侯爺,道:“小公子剛走。”
“嗯。”上官彧口中應著,心思卻早就跟著安陽出了北苑,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停頓許久之後,他方道:“她恢復記憶,需多少時日?”
這下可難住他了,沈默搖首道:“我也不知,且看小公子服用的藥量,侯爺難道不好奇是何人下藥嗎?”
文博侯側身望他,“沈兄知曉?”
沈默行走於各國之間,去了很多地方,此藥也是他在漠北見到的,不過漠北並不人人都知,少有人會想到忘川,必是醫者才會將此藥帶來大周。
“忘川來自漠北,裡面所含藥材皆是大周不可生長的,兩國並未通商,商人好財,不會將這藥夾著帶進來,所以侯爺該如何查,您應該有辦法。”
文博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看著滿屋的藥材,也不知他與安陽能夠父慈子愛到何時,一旦她恢復記憶,只怕連這侯府都不會踏入一步的。
但他不能違背安陽自己的意思,一切她開心就好。
安陽下決心恢復記憶,便日日待在府內,針灸喝藥都聽大夫的,因著她不出門,女帝也打消了帶她去行宮避暑的事。
朝中日益忙碌起來,大事小事都是不斷,各地奏報日日抵達凌州城,六部輪流轉動,女帝忙得無暇分身,心中總惦記著安陽的回禮,派人去催了幾次,也未果。
皇城日益漸涼後,中州一人奏報專人送予君主案牘之上。
對於中州之事,女帝命人看得緊,是以她收到後,立即開啟,眉梢蹙起,忙命人招丞相等重臣進宮。
與其說是奏報,不如說是中州王的手書,上面言明中州一深山腹部藏有兵器,自己不敢打草驚蛇,故稟報君主,以求後事如何處置。
瀛綽是帝黨無疑,只是有著自己的謀劃,他最近欲將自己瀛族內的郎君配與陛下,只是陛下遲遲不言此事,讓他有些不敢行事。待看到手書後,立即言道:“臣欲往中州協助中州王處理此事。”
此事看似艱難,不過是藏匿兵器而已,遇上賊人,說不定能立功,帶上族內子弟,何愁不在陛下露面呢。
女帝抬首看了他一眼,便看向上官彧,言道:“侯爺怎麼認為?”
文博侯心頭一片明亮,朝前兩步,回道:“若是盲目處置,只將兵器帶回,未免打草驚蛇,不如密旨於中州王,讓她安靜等候,勿要急迫,等幕後人再有大動作時再出手不遲。”
女帝頷首,算是定下此事,瀛綽等人心中一片陰霾,暗道陛下太過親信文博侯。
女帝不知他們心所想,看向霍陵,問及他事,“別院一事查得如何?”
別院被焚,女帝不放心將此交給刑部,便暗自命霍陵去查,過去幾月,日漸浮出水面,她出列道:“安公主那日不別院內,是以躲過災難,不過院子內的僕人皆被燒死,臣去勘查時發現些奇怪之處。”
霍陵遲疑,並未說出奇怪之處,她看向殿內其他幾位朝臣,想著要不要繼續說出來。
這時女帝見她停了,問她:“繼續說下去,有何奇怪之處?”
霍陵得了首肯,才繼續道:“臣發現別院周遭有很多人在秘密窺探,臣不知縱火人是否就是其中一人,便派人都抓捕歸來,各人口供都不同,臣便將人鎖拿在刑部大牢。”
說罷,她遞上口供,“縱火者自縊,線索便斷了,不過這些人很可疑,想來有陛下定奪。”
女帝草草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漸漸凝固,倏然坐直身子,淡然道:“朕將雲州賜予安陽,你們認為她無功,逼得朕做小人將封地收回,如今她居別院修養,又出了這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