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雲不敢介面,長長的睫羽下那雙眸子深邃無比,專注地盯著阿嫂的面孔,“太醫院聽從君主之意,你說是不是陛下的主意?”
“小殿下不要胡言亂語。”沈洛雲面帶焦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亂想了,此事我真的沒有診出來,我隨著爹爹在外遊歷,聽過一些藥物可以讓人記不清以前的事,但我從未遇過,你的脈象有些奇怪,想來太醫院不敢下結論,你與陛下一體,切勿起了嫌隙。”
後半句的感覺總像伴侶一體的滋味,安陽抬頭瞧了阿嫂一眼,握住了她的手,言道:“你們在查這件事?”
小殿下還與傳聞中一般,就算失去了記憶,敏銳的思緒還是無法掩藏住的,若是恢復記憶,與女帝爭權,只怕朝堂上不會這般安靜了。
難怪啊……沈洛雲扭頭看著殿門,緘默了須臾,小聲道:“十多年前,父親與江北達成了約定。”
舊楚君主娶江北嫡出女子為後,已不是秘聞,可以說是整個舊楚百姓都知曉,但是每一任的皇帝都不是江北女子所出,這就是君主的用意。
防著江北的心,每個楚國皇帝都有,只是人人心照不宣罷了。
懿德皇后死後,文帝按照舊例娶了奕清歡。
奕清歡與往年的閨閣女子不同,她是江北握有軍權的嫡出小姐,文帝娶她,一則是按照舊例撫卹江北,二則是看中了她手裡的兵符。
有心人知曉,文帝娶的不是皇后,而是一位兵權在握的將軍。
奕清歡此時若將兵符交給江北其他人,文帝則不同意,藉機向江北發難,這樣結果只會給江北帶來災難。
她根本沒有想到,與文帝伉儷情深的懿德皇后會突然故去,是以她根本來不及釋兵權。但是她在宮中若無子嗣,兵符交不回江北,這樣只會便宜了文帝立下的儲君。
江北歷代輔佐君主,不可存異心,這是奕清歡從小便知的事情,她入凌州前,打探得知了懿德皇后生下了嫡出公主,她沒有子嗣,但可以過繼這個嫡出公主。
恰逢此時,太史局的常澍找到了她,道是冷宮裡週歲的孩子便是日後楚國的新君。連蒙帶騙之下,讓奕清歡相信了這個星象推測之言。
是以,上官家與江北以及常澍達成了約定,便是奕清歡□□,上官家退出朝堂。
孩子長大,立為儲君,外祖母家只會是江北奕家,而並非是上官家。
一山容不得二虎,必有一虎退讓,而上官家便是做退出的那一方。
只是文帝自懿德皇后死後,愈發多疑,不信朝臣,更不信自己養大的孩子,後宮中的孩子不多,無一人可得文帝的信任,他將政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但是中宮嫡出比其他庶出的皇子自然高貴些,安陽在弘文館的表現勝過了其他人,入了文帝眼中,摯愛之女,自然卸下幾分心防。
後面的事情,便是滿國盡知了。
安陽聽得怔忪了許久,喃喃道:“原來二人不過是各取所需,可是陛下好像喜歡安陽……也不對……她二人應該是相互喜歡。”
稀奇古怪的話,讓沈洛雲聽不清楚,不過細枝末節的事她也不知,只聽傳聞說皇后殿下奕清歡與過繼的昭平公主感情深厚,甚至超過了親生的骨肉。
以前與現在不同了,皇后不爭權,但是皇帝會爭,奕清歡不再是皇后了。
沈洛雲拍拍安陽未受傷的肩膀,安慰道:“別想那麼多,等我爹過來,他是民間的大夫,杏林佼者,替你診脈,或許可知。在此之前,切勿多想。最重要一點,離霍陵遠一些。”
驀地提及霍陵的名字,安陽抬眸,“你們怎麼知道此事的?”
“你幾日不去弘文館上課,陛下那裡遣人告假,霍陵無故被貶,不難猜出其中緣由。只是父親知曉此事,怕是不會輕易結束。”
對於文博侯上官彧,安陽見過兩面,面容可親,看著很是和藹,可眉宇間的愁緒總是揮不去,定然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為她,數年前能夠放棄官位,也算是很好的舅父了。
不管怎樣,她也有了可信之人。比之行事不著邊際的女帝,還是覺得上官府的人比較實在。
不過這副身體是被人下藥才會失憶,這個藉口很完美,自然就無人懷疑她這個‘外來人’了。
養傷期間,女帝來得極為勤快,安陽逆來順受,你要怎樣就怎樣,顯得極為乖順。
數日不見的九皇叔安墨白帶了大大小小的禮物過來,人參燕窩是沒有,都是民間的小玩意,甚至還有糖人,似是在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安陽看著直蹙眉頭,略帶嫌棄地看著九皇叔,鬧得後者心虛,開門見山道:“好的補品,陛下那裡多的是,不用我湊熱鬧,既然不喜歡,我帶你去宮外挑些好玩的,順便看看霍統領守城門是如何威風凜凜的。”
反話也可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安陽瞥了她一眼,立即被她拽出宮,馬車繞著皇城浩浩蕩蕩地走了許久才到了城門,她記得南北兩座城門分別被左右衛軍守衛的。
兩旁的衛軍執戩而立,巍峨的城門下人來人往,夾雜著百姓的吆喝聲。
九皇叔很開心,來時買了很多糕點,堆了半個馬車,吩咐隨從散給守城門的衛軍,自己挑了一包糖糕遞給安陽,樂呵呵地與衛軍聊著天,玩世不恭的模樣很是討人喜歡,觸及到角落裡的一人,眉眼都笑彎了。
安陽不知九皇叔玩的花樣,接過糖糕後,開啟就想吃一塊,正主喜歡這個點心,她卻不知是什麼滋味,以後女帝問起,她也有話可回。
可是她還未送到嘴裡,就被青黛伸手笑著奪下,提醒她:“太醫說了,你不能吃這些甜的,與藥性相沖,特別是糖糕,陛下明令禁止的。”
安陽方才腦子裡還想著,醒來這麼久,依水宮裡就沒出現這些甜品,原來是被陛下阻斷了。甚好甚好,這也怨不得她。
不過聞著香味很誘人,甜甜的,安陽看著糖糕發怔,腦子裡想起那晚奕清歡給她換藥時的情景,味道好像有些相似……
青黛見小殿下依依不捨,她微微移一步,眼前小殿下側臉光潔,揚起好看的弧度,她被小殿下人畜無害的模樣驚到了,為防自己把持不住,抱著糖糕跑到城門樓下,隨手塞給了角落裡的衛軍,又道:“中州王賞你的。”
只是——陰差陽錯地塞給了霍陵。
她小跑著跑回來,見小殿下的目光反跑到剛剛衛軍身上,頓時哭笑不得,拽著小殿下的衣袖,卻發現她已經往那裡跑過去了。
城門樓下,緋袍少年格外引人注目。旁邊巷子口站著兩位男子,目光始終停留在少年身上,目光顯出一股凌厲的陰鶩。
其中一人黑衣窄袖,巷子口的大樹遮住了他的身形,冷冷地注視著城門下的一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