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可以給她權力,但亦可剝奪她的權力,這一切都是他一句話的事,需知只有自己站在頂峰才是安全的。
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毅然踏入了朝堂的漩渦之中,為自己、也為自己身後的人贏取主動權。
但在皇后出征時,她放棄了手裡所有的權力,住到了冷宮裡。
皇后不知緣由,朝臣亦不知,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文帝更加昏聵,信任饞臣,增加賦稅,勞損過大,引發暴民叛亂,開啟城門,迎敵寇入了凌州城。
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奕清歡登位兩載,亦不明安陽那時的決定是對是錯,又是什麼緣由讓她放棄了所有,甘願被貶。
她並非迂腐之人,卻做了迂腐之事,讓人匪夷所思。
英氣十足的右衛軍統領霍陵,有著火爆的性子,她猶豫了一會,仍舊道:“阿姐,安陽不記得以前的事是否有假?”
她跟隨奕清歡許久,知曉兩人沒有血緣,文帝死後,按理安陽不該再是奕清歡的女兒,偏偏奕清歡不放手,前朝王族遺留下來的子嗣養在新朝深宮裡,無異於養虎為患。
在心裡嘆了口氣,女帝並不說話,抬眸就看到前面趴在門檻上的糖糕,眉目溫婉,微微招手,就見那個白色小影子衝進了殿內。
霍陵見女帝並未反駁,又勸諫:“陛下,不如您賜安陽一塊封地,封王遷去封地也大好。”
話音一落,腳下躥過一個影子,常年行軍的警性讓她伸手去逮,糖糕跟著安陽久了,也變得有些遲鈍,就生生地被她提著脖子帶離了地面。
四肢落空,糖糕委屈地朝著女帝哀哀叫喚。
“糖糕比以前笨多了,在中宮時,宮人內侍一齊去捉它,都碰不到它的皮毛,如今你一伸手就抓住了它,想來這些日子跟著安陽,性子也學了十成十,遲鈍呆傻。”
女帝笑著起身,抱著糖糕看向外面探頭探腦的人,口中那個‘遲鈍呆傻’的人還在想著要不要踏進去,糖糕跑得快,拉都拉不住,見著它的主人比誰都開心。
霍陵方才心有所思,未曾察覺門外有人,再者雲殿之內誰敢偷聽,秦執事行事謹慎,她偏偏忘了這個人物存在。
她不知安陽站在那裡多久,便試探道:“殿下方才聽到了什麼?”
安陽有些憂愁,口中喃喃自語,是秦執事讓她直接進殿即可,自然略過通報這個流程,誰知站在門外聽她們提及封地之事,忍不住就想多聽幾句。
誰讓,封地是她最關心之事,國中國,多自在的事。
少女今日換了身緋衣,臉色似是抹了些胭脂,蓋去了往日的病容,漆黑漂亮的瞳孔裡閃爍著幾分迷離,奕清歡看著她的眼神,抱著糖糕的雙手微微顫抖,心被高高掛起,她出征前,安陽便是這樣的眼神望著她。
迷離帶著期盼,讓她早歸。
她凱旋,那麼安陽便是楚國新的帝王,那麼,她的後位就可以廢棄了。
可是,她凱旋了,送予她的禮物竟是一支羽箭。
世人都知她的箭法百步穿楊,那一箭足以射中心臟。
但是她手抖了,射偏了。
霍陵背對著女帝,半眯著眼看著少女,那張熟悉的臉頰上看到的不是往日陰冷的面容,她疑惑不解,可又不知疑惑的源頭是什麼。
明明是同一個人,給人的感覺卻不相同。
陰冷與天真,不該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安陽覺得眼前女將軍的審視似窺探進她的心底,讓她無所遁形,她往後退了幾步,乖乖說出了方才聽到的話:“我聽到了封地和封王。”
“那不是給你的。”女帝近前,看到了她眼中的期盼,斜斜睨了她一眼,不自覺抿緊了唇角,眸中隱生寒霜,“這是右衛軍霍陵,亦是我姑母的女兒。”
那便是表親了,都是英姿颯爽的女將軍,抵禦敵寇,安陽心裡也有些敬佩,不過外面明明聽到封地是給她的,她進來後又變卦了,她默默嘆息,旋即作揖行禮,“表姨好。”
只三字讓霍陵的臉色變成了豬肝一般,幼時她很喜歡安陽喚她表姨,小公主心高氣傲總是不願,大多時候都是直呼其名。
現在她不喜歡這個表姨稱呼了,安陽卻又大大咧咧地喚她,真是喜歡與她作對。
霍陵不予理睬,讓安陽有些窘迫,她看向女帝,詢問緣由。
女帝搖搖頭,將霍陵趕出雲殿,安慰她:“不用理她,這些年慣壞了她,你下次見面不用喚她表姨,喚霍陵即可。”
以後喚習慣了,連帶著她的身份都會無故矮上半截。
安陽點點頭,又覺得不妥,“這樣不太好罷,我還是喚霍統領。”
“隨你,你為尊,喚她名字也是可以的。”奕清歡不以為意,落座於一旁的椅子上,看著難得主動的少女,心情大好,喚了宮人奉茶,眉梢眼角都隱著笑意。
秦執事看著傻站著的小殿下,抱走了礙事的糖糕,給二人留了些空間。
這些年,女帝忙於政事,總想著給安陽一個海清河晏的大周,每每去依水宮時,都已是更深時分,見不到人,她便喜歡在宮裡坐會。
像今日這般靜默相對的時刻,卻是第一次。
“你鮮少來這裡,是路過嗎?”女帝拉著安陽在一旁坐下,神色溫和,望著她的眼睛,一時間也也不捨得移開。
安陽又陷入了憂愁之中,不能告訴她,我是來套近乎的,這樣是人都會生氣,她思索了須臾,才抬眸正經道:“幾日不見,有些想念,我就過來了。”
女帝訝然地看了她一眼,“此話當真?”
謊話被人質疑了,安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踢了踢腳下的青磚,聲音綿軟:“真的。”
“好,那我便信了,抬頭,不要總是一副怯弱的模樣,”女帝點點頭,明知的謊話,她還是選擇相信。
她的賣乖怎地就成了怯弱,安陽有些不服氣,抬眸看著女帝,“秦執事讓我離九皇叔遠一些,這是為何?和舊楚有關嗎?”
明目張膽地問這些話,女帝有些驚愕,不過又有些開心,對她坦言也是信她,笑了一下,言道:“安墨白是位風花雪月的王爺,舊楚遺臣若將希望放在她的身上,約莫著要氣得吐血。”
自從安陽醒來,她並沒有聽過關於舊楚復辟的訊息,直到安墨白進宮解釋了很多,她才隱隱感知九皇叔的境遇很是尷尬,對於舊楚,她的有心無力,對於新周,她只想做閒散王爺。
唯一不同是她自己,有了周帝的庇護,她並不用擔心這些,但是女帝一旦立皇夫,她的境遇也有些尷尬了。
“那便無關舊楚,我可以和她做朋友的?”
“那是自然,不過中州王喜歡去風月之地,你切莫跟著去。”
女帝想了想,觸及她腰上佩戴的玉佩,柔和地笑開了,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