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直望著雲瑾的背影。就像曾經只能在清州遙望冀都一樣,她會一直守著,無論在何地。
積雪漸漸化去,園內芳香四起,枝頭紅梅俏麗,綠意悄然而起。紅漆大門就在眼前,雲瑾忽然止住腳步,一行人見她停下,低頭候在兩側。
她站立未動,好似想把納蘭府的一切都收盡眼底,許久她才轉身,望著納蘭清笑言道,“不要送了,就到這裡吧。”
納蘭清頷首淺笑。
雲瑾這才轉身,繼續前行。納蘭清只是目送她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裡,直到與遠處的殘陽融為一色。
只是暫離而已,為什麼心裡這般難過呢?納蘭清都不理解自己為何突然如此,當日離宮帶著遺憾和無奈而走,而今好似更加酸楚了。
“主上,拾寒從宮裡來的飛鴿傳書。”一名家丁手握白鴿,將剛剛取下的信箋送來。
來的可真是時候,納蘭清開啟一看,竟是小皇帝得了天花的訊息。
她一定擔心壞了!納蘭清心疼不已,可又什麼都做不了。難怪走得這般急,剛剛那一刻,雲瑾得多焦心,一面承受離別的感傷,一面擔心兒子的病。
這孩子,好好的怎麼會得天花這種難以治癒的病症呢?自古以來,患上天花死亡的可能性就很大,莫說病情輕重,光是這兩個字,就足以擊垮為母之心,可雲瑾還是表現的那般泰然。
這個傻女人....
“主上,出海船隻和隨行之物都已經備好,何時出發?”負責出海事項的管家,遵照她的吩咐,已經安排好一切,前來複命。
“多等幾日再說。”
總要等到小皇帝脫險訊息傳來,她才能走。否則,她便要改變計劃,先行去冀都了。
第六十五章:愁緒
浩浩蕩蕩的長龍,從平望出發, 一城相送, 叩別太后。
納蘭清沒有相送, 最後卻在平望古城樓上, 目送著儀仗隊漸漸遠去。
雲瑾坐在鳳攆中, 想回頭去看,卻不敢。怕這一看, 又是無盡的不捨和失落,只能將這股念想強行壓下。
她並不知道, 納蘭清悄然跟著, 一直望著她離去。
初雪漸融,車隊離平望越來越遠, 原本七天的路程,為了趕路,只用了五天便到了冀國境內。
為了不引起注意, 鳳攆直接進了皇宮,但云瑾和秦君昊卻跟著另一輛馬車, 向枇杷林駛去。
幾年未來此, 枇杷林一如既往的清幽,像世外桃源一般靜謐。綠意勃勃, 微風搖曳著枝頭,林間偶爾聽見樹葉沙沙作響。枇杷林深處,有三座茅廬,還未至內, 便聞到了淡淡藥味。
雲瑾跟著離月腳步匆匆,她心急如焚,只想看看兒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竹廬前,同樣有個人對她的到來,翹首以盼,細細數來,已有一年沒有見女兒了。她算著時間,雲瑾也該回來了。
“娘~”雲瑾最先看到她,欣喜地上前。
“瑾兒,你終於回來了。”柳竹迎去,握著她的手,心疼地撫著雲瑾臉,“你都瘦了。”
柳竹,雲瑾親生母親。當年雲瑾為郡主時,所有人都以為她生母是成王妃亦清羽,實則亦清羽只是幫愛人照顧女兒,她是柳竹所生。如今這二人在一起,雲瑾便一個喚娘,一個喚母親。
柳竹看了一眼跟在雲瑾身後的秦君昊,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喚了一聲,“娘。”
“噯~”柳竹溫和地應聲,掛著慈祥的笑意。
“娘,菓兒呢?”雲瑾心心念念秦煜病情。
“在裡面。”柳竹帶二人走到藥廬前,卻被亦清羽攔下,她瞪了秦君昊一眼,他心虛地低頭,“姨母...”
“母親,菓兒怎麼樣了?”
亦清羽不語,手持藥草燃燒以煙燻之,對著二人周圍轉了幾圈,“天花極易傳染,你二人注意些好。”
“咳咳~”雲瑾輕咳兩聲,本就纖瘦的身子看起來更加薄弱。
“好了好了,讓他們進去吧。”柳竹拉住亦清羽,更加不捨,從見到雲瑾那一刻就發現她憔悴了許多,也不知這一年半載究竟經歷了何事,讓女兒這般愁緒萬千。
“謝謝娘。”雲瑾抬腳向前,秦君昊拄著柺杖,一瘸一拐跟在後面,亦是焦急萬分,已經四年沒見過兒子,這份為父之心,從未消退過。
“哎。”柳竹望著雲瑾眼中盡是擔憂,“瑾兒這麼瘦,我得去做點她愛吃的,好好給她補補。”
“竹兒,稍安勿躁,且問問看她想吃什麼。”亦清羽拉住她,輕撫她肩頭,想要寬慰她。
“你女兒你還不瞭解,她肯定說,娘我不餓,娘我沒胃口不想吃,菓兒這樣躺著,為娘之心怎樣,你我最清楚了。”她輕捋衣袖,向廚房走去。
亦清羽望著她,無奈地搖頭,“這麼多年,什麼都在變,唯不變的你還是這般寵孩子。”
“還不來幫我掌火。”不遠處傳來柳竹溫柔地輕喚,亦清歡笑著上前,“是是是,夫人,這就來了。”
二人已近半百,鬢角漸白,卻依然容光煥發。柳竹曾經缺失過雲瑾的成長,總覺得對不住她,小女兒柳千尋畢竟一身武藝和醫術,她不擔心。但大女兒雲瑾雖為太后,那性子過於隱忍,又總為別人著想,最讓她放心不下。
她總想做點什麼,可總也覺得微不足道。哪怕如今只能做一頓家常膳食,便也知足了。
竹廬內屋,枇杷樹雕琢而成的床榻上,躺著一個瘦小的身子。房間佈置簡單,蒲草編制的帷幕遮住窗戶,地上放著一爐炭火,火上駕著一壺熱水。
他一身衣服盡褪,身上扎著大小不一的針灸,髮間插著金針,臉上隱隱可見天花病痘。
“菓兒...”雲瑾聲音微顫,伸手想要觸碰又不敢,這每根針像扎進心裡似的那般疼。她自己也得過鼠疫,也知道並非那般疼痛,可紮在兒身,痛在娘心。
想好好撫摸兒子,手連落下的地方都沒有。千瘡百孔也不過如此,雲瑾心疼得幾近窒息,自己任意地離開,卻沒在孩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在。
“菓兒,父王回來了。”秦君昊扔掉柺杖,淚水奪眶而出,兒子都這般大了,這身高怕是到自己肩膀了,整整四年了,他終於再見孩子。
秦煜本在昏睡中,隱約聽見兩個熟悉聲音,他以為是幻聽。無數次在夢境中,他才能感受到一家團聚的幸福,而云瑾終於再次像小時候那般喚自己小名菓兒,他已經太多年沒有聽過了。
他眼皮動了動後,緩緩睜開,他想看看這次是不是一如從前,只是夢境。
“菓兒,母后回來了。”雲瑾小心翼翼地捧著他扎滿針的小手,平放在手心,連握都不能,手面上乃至手指,都扎著針。
“母妃...”秦煜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