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孩子。”
於是我踮起腳來,給了他修剪整齊的鬍子一個毛茸茸的吻。父親大笑起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時至今日我仍然記得他胸膛的溫度,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古龍香氣。偶爾,我會在布倫海姆宮中又嗅聞到同樣的味道,它輕輕拂過我的面龐,如同一個冰冷的吻。
但是父親沒有回來。
在會議上,英國與法國決定秘密支援原本應該劃分給塞爾維亞的瓦爾達爾馬其頓地區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這麼一來,既能扼制奧匈帝國在巴爾幹半島上的進一步擴張,也能避免塞爾維亞從第二次巴爾幹島戰爭中獲利過大,從而激發與奧匈帝國之間的矛盾,能夠將如今各國間達成的微妙平衡持續下去。然而,這一協議的內容被安插的間諜所洩露,並最終導致我父親在準備啟程回到英國的那一天,6月28日,被塞爾維亞極端民族主義者所暗殺。
事後不久,洩密的間諜,還有暗殺我父親的兇手都被謀殺了,一槍斃命,乾淨利落,沒人知道是誰幹的。
但那是很久以後才被透露出的真相了。
當時,奧匈帝國立刻逮捕了一萬多名塞爾維亞人,名義是為了找出暗殺我父親的兇手,其中有一半被引渡回塞維爾亞,剩餘的人裡,一半則被關進監獄,至少幾百人被毆打折磨至死。英國政府則認為奧匈帝國政府直接參與了這一次刺殺,是他們故意將協議內容透露給了塞爾維亞極端民族主義恐|怖|組|織,目的是為了瓦解英法的秘密協議。在我父親之後最後可能成為首相的是赫伯特·阿斯奎斯,自由黨領袖,而他更支援將瓦爾達爾馬其頓劃分給奧匈帝國。同時,這一衝突也給了奧匈帝國足夠的藉口向塞爾維亞宣戰。
剩下的內容,你們可能都已經從歷史書中學到了。一個月後,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直到4年後,1914年的11月11日,才最終停歇。
有許多我熟知的人都在這場戰爭中死去了,大多數都是年輕有為的貴族子弟。我記得他們在珍妮叔祖母的客廳裡對戰事高談闊論,在親吻女士的手時溫柔地安慰著滿臉愁容的她們,告訴大家自己會趕回來一同慶祝聖誕節。“戰爭在那之前就會結束,別擔心,小姐。”我記得穿著軍裝的他們這麼向我保證著,還對我的哥哥們承諾,會帶回染著鮮血的子彈作為紀念。
“他們根本不懂戰爭。”母親平靜地評價道,與溫斯頓叔叔並肩站在爐火旁,遠遠地注視著那一群嬉笑打鬧的年輕將領,“我已經多次警告了內閣,這場戰爭絕不會在短期內結束,犧牲的性命將會數以萬計,遠遠超過任何軍事家的估計。”
“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一個女人的判斷,你很清楚這一點。”溫斯頓叔叔接著說道,“哪怕這出自於曾經的戰爭英雄,帝國之光的口中。”
我那時沒能明白這場談話,只因我那時還不知道,原來我的母親就是赫赫有名的喬治·丘吉爾,以一己之力終結了第二次布林戰爭,並平息了南非大陸上的種族爭端的英雄。1906年,在她的多次私下游走談判下——儘管那時她已經不再具有下議院議員的身份——再加上我的父親對內閣的施壓,英國終於同意重新給予南非殖民地自治權。開普殖民地,納塔爾殖民地,奧蘭治殖民地,以及德蘭士瓦殖民地聯合起來,組成了南非聯盟,並得到了名義上的獨立。我的母親後來又為推動南非聯盟的真正獨立作出了許多努力,並最終促使南非聯盟在1922年完全地從英國政府的統治下解放,但那都是後話了。
J.J.阿斯特叔叔及他的新歡妻子也在這場戰爭中喪生了。只是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遊輪上。1912年4月10日,他登上了泰坦尼克號,這艘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郵輪搭載了不少打算逃離歐洲的富豪,名流,期望能前往當時還未被捲入戰爭的美國避難。
當時正值無限制潛艇戰的高峰期,這些急於逃走的富豪們便聯合起來,支付了一大筆錢款給當時的德國海軍大臣,希冀能借此換取泰坦尼克號平安穿過大西洋——公平地說,賄賂的確起了一定的作用,泰坦尼克號在愛爾蘭外海上遭遇了罕見的濃霧,不得不減速慢行。一艘在附近巡視的德國潛艇發覺了泰坦尼克號的存在,他們沒有立刻攻擊,而是發出了警告。然而,這一警告卻使得泰坦尼克號的船長驚慌失措,擔心船隻會隨時被□□擊沉。他不顧可見度的限制,下令讓船隻全速前進。
另一個讓這些富豪與名流安心地登上泰坦尼克號的原因,便是這艘船的航行速度。以體型而言,泰坦尼克號的速度已是相當驚人,頂速能夠達到25海節,只比當時世界上最快的郵輪盧西塔尼亞號慢一個海節,完全能夠輕易擺脫德國潛艇的追擊。一旦離開了歐洲海域,乘客們便可高枕無憂。而這也正是泰坦尼克號的船長期望達到的目的,但是大霧使得泰坦尼克號偏離了航線,並在全速航行下撞上了一座冰山。
我那時儘管只有7歲,卻也明白了什麼叫做死亡。泰坦尼克號起航幾天後,我走進會客廳,詢問我的母親阿斯特叔叔是否已經抵達了紐約,心中惦記著我讓他替我轉交給祖父的繪畫,還有用鮮花拼成的花環。而母親放下了報紙,將我摟入了懷中。
“阿斯特叔叔去世了,”她告訴我,“泰坦尼克號撞上了一座冰山,你親愛的阿斯特叔叔勇敢地將自己能登上救生艇的機會讓給了一個年輕的女孩,自己選擇留下,與船隻一同沉沒。”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心頓時變得沉甸甸的,阿斯特叔叔與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卻非常疼愛我,還有我的哥哥們。聖誕節時,雖然還處在戰時,他卻想方設法地弄來了兩匹小馬作為禮物,好逗我開心,“他就像爸爸一樣,死去了嗎?”
“是的,我很抱歉。”母親親了親我的額頭,用拇指抹掉我的淚水,“但是,我的寶貝,記得我告訴過你什麼嗎?”
“父親從來沒有真的離開過我們。”我回答,這是她告訴我父親死訊時說過的話,之後每一次她提起他的時候,都會再強調一次。
“是的,孩子,他從來沒有真的離開。”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母親這麼說只是為了讓我們覺得好受些。
1918年11月,戰爭結束了。在過去的四年裡母親一直帶著我們幾個留在倫敦,她那時沒有擔任任何政府的職位,唯一的身份就只是馬爾堡公爵遺孀夫人,但她仍然為戰爭盡了一份自己的力量。溫斯頓叔叔那時擔任著海軍大臣的職務,他會將地圖,情報,還有成打成打的機密資料從辦公室帶回珍妮叔祖母的家中,整夜整夜地與母親探討戰爭的走向,局勢,還有應對的措施。母親給出的許多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