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的吉祥物,只需要坐在下議院微笑,點頭,張嘴投票,就已經足夠。
戰士不會改變她的本色,即便失去了陪伴在身邊的智者。
公爵夫人從來沒錯過任何一場會議,任何一項提案,任何一次發言的機會,也從來沒在任何一場刁難前敗下陣來。事實上,她經常把那些試圖羞辱她的議員反駁得啞口無言,不遺餘力地為婦女及中產階級爭取著他們應得的權力,包括減少稅收,平等的工作機會,平等的投票權,離婚改革,還有持續推進未成年人保護法完善。在我離開以前,這些工作都只開了一個頭,還面臨著極其漫長的努力,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完成這些目標,即便那人並不是公爵夫人。
康斯薇露小姐也會這麼相信著的。
我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每一次公爵夫人上下議院,我都會站在觀眾席上,安靜地注視著她。
康斯薇露小姐也會這麼做的,她一直都這麼做。
偶爾講到激動的時候,公爵夫人會向上看去,目光落在空蕩蕩的某處,好似等待著一句不會響起的提示——多少次我看見了她眼珠一轉,就突然一口氣說出了一大段話,遣詞用句完全是康斯薇露小姐的風格,又好似在等待著一句輕輕的誇獎——多少次我看見了她向上望去,接著就露出喜悅的微笑,帶著一點羞澀和得意,猶如被撓了耳根的豹子。
就像一個改不掉的習慣。
每逢此時,我會輕聲說一句。
“幹得好,伊莎貝拉。”
就像康斯薇露小姐會說的那樣。
而我不是觀眾席中唯一注視著公爵夫人的聽眾。
夏綠蒂經常會打扮成一個男孩子的模樣,在公爵夫人出席議院會議時溜進下議院,想看看她作為會議中唯一的女性,是如何表現的。她以為我與埃維斯從未發現,但每一次我都能在人群中找到她。那雙碧綠的眼裡會迸現出耀如星光的火花,倒映在她傾慕而又帶著景仰的神色上。
埃維斯則從未前來。
他在慈善學院中得到了一份工作,在那兒,他是有著平淡柔和麵容的莫萊爾先生,金髮帶著近乎銀色的反光,彷彿月色傾瀉其上,灰藍色的眼裡總是有著淺淺的笑意,講起話來輕聲細語,遣詞用句莊重而又優雅。
就與康斯薇露小姐一樣。
這個男人似乎將曾經百發百中的槍法,狠厲迅捷的格鬥技巧,還有在從前的間諜生涯中學會的易容術都埋葬在了那個八月,隨著他的過去,曾經使用的名字,曾經成為的那個男人,一併深深掩蓋。如今他只是埃維斯·莫萊爾,夏綠蒂·莫萊爾的父親,在慈善學院教授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義大利語及俄語,每種都說得如同本國人一樣流利。學生們極其愛戴他。
他的生活自那以後平淡,普通,細水長流。一如康斯薇露小姐渴望他得到的。
儘管夏綠蒂繼承的財產足以讓埃維斯兩人衣食無憂地度過下半輩子,公爵夫人還是將所有康斯薇露小姐在她的古巴生意中賺來的利潤,都經由我交給了他。
“我希望埃維斯擁有這些。”公爵夫人在支票上籤下了康斯薇露小姐的簽名,如今她已經能流暢地模仿筆跡,不會再如從前般古怪。
放下筆,公爵夫人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從前,她會在艱難時刻握住康斯薇露小姐的手。我就是這麼透過門縫看見了坐在窗臺上的她,珍珠灰的輪廓在月色下反射著溫柔的光芒,低頭看著那些不會翻頁的畫冊。
於是,後來,只要有機會,我就會整夜地翻著那些她喜愛的畫冊,心想也許康斯薇露小姐會偶然經過,瞥上兩眼。這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滿足的事。
“務必要親自交到埃維斯的手中。”公爵夫人盯著我的眼睛說,從埃維斯加入了遊|行這件事上,她便猜到了埃維斯與我恐怕私下有聯絡——考慮到他曾經與我一起在南非度過了一段時間,這倒並不奇怪。
“我會找到他的,別擔心,公爵夫人。”我接過了支票,就像一個稱職的女僕應該回答那樣恭敬地說道。”
“確保他收下支票,我很希望他能收下。”
是的,我知道,康斯薇露小姐會希望他收下的。
看著支票上的簽名,公爵夫人又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就像一個改不掉的習慣。
而我與埃維斯最後一次見面,恰巧是在公爵夫人即將前往溫莎城堡為女王慶祝鑽禧紀念的前一天。
我將一張新的支票交給了他,範德比爾特先生每個季度結算一次,利潤會直接轉到公爵夫人在德雷克希爾-摩根銀行的賬戶中,隨即律師會打電話給公爵夫人,通知她這件事,並簡要地向她彙報這一季度的盈虧。在這通電話後,公爵夫人就會交給我一張新的支票,而那天,就是我與埃維斯見面的日期。
“你打算一直在公爵夫人身邊侍奉下去嗎?”
那時,他詢問我。
不,怎麼會。“我的侍奉是有期限的。”
“到什麼時候為止?”
“到她眼中的空洞被填滿為止。”
埃維斯沒有聽懂。
從昏迷中清醒以後,公爵夫人的雙眼——儘管形狀與色彩屬於康斯薇露小姐,內裡的光卻來自於她自己——便有了一個看不見的空洞。
她努力地振作起來,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悲哀的時間,立刻就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她的政治事業中,這是她無法分享的哀傷,是一場不允許有來賓的葬禮,是隻有我知曉的秘密。因此,也只有我能看見,她扭頭尋找時,她側耳聆聽時,她期盼張望時,她撫摸手指時,從她眼中映出的空洞。
像一個改不掉的習慣。
然而,當醫生在女王陛下的鑽禧紀念上向她宣佈,她實際上已經懷孕兩個月時。我第一次看見她喜極而泣地扭過頭去,眼神向上飄去,尋找著一個逝去的珍珠灰影子,目光中卻沒透出失望。
這是一個永遠不可能改掉的習慣。
剎那間,我明白了這個事實。
但她努力地讓自己的人生走了下去,即便缺少了康斯薇露小姐的陪伴。
至少在這一刻,她真正地做到了。
這會是康斯薇露小姐希望的。在這一點上,她是康斯薇露小姐永恆的知己。
公爵激動得給了醫生一個緊緊的擁抱。“你聽見了嗎,安娜?”他興奮地問我,手還沒從滿臉驚訝的醫生的肩膀上收回去,“快去告訴皇家管家,一切都沒事,公爵夫人只是懷孕了——我的妻子懷孕了,天啊,她懷孕了。我要成為一個父親了。一個父親,你聽見了嗎,安娜?”
也許我該解釋一下他們為何會在鑽禧紀念上發現懷孕這件事。
那實在是一場虛驚。宴席開始後,公爵夫人吃下了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