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她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被推下樓梯時、被索要錢財和其他東西時、被指使跑腿時,偶爾她會覺得,那個可憐的人並不是自己。
樂小可站在自己身體外,靜靜地看著自己被欺凌。
所以,不論要她眼睜睜看著百里顰遭受什麼,樂小可都不會動搖的。
她是這麼想的。
可是,這一刻的眼淚卻止不住流下來。
在領著百里顰去體育器材室的路上,樂小可忍不住眼淚決堤。與百里顰相處這麼久以來,她明明知道她是個多好的人,可現在,她卻要帶她墜入深淵。
腳步仍舊朝前,樂小可渾身顫抖,經過操場時,她猛然剎車,終於轉身用力說道:“不要去了。”
“欸?”百里顰原本在打量操場,這時有些始料未及。
“百里,不要去了。是何萌君、陳欣怡和胡姍她們,何萌君還叫了她男朋友,”樂小可哆哆嗦嗦地說下去,“她們要教訓你。百里,不行,不要去了,你先回去,我會去跟她們解釋的——”
就連樂小可自己都在質疑,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她去跟她們解釋?她自己聽了都好笑。
可是,樂小可轉念又想,也就頂多被罵一頓吧。揪一揪頭髮、扇兩下之類的,是她的話,反正也已經忍耐那麼久了,沒關係的。
只要承受這些的不是百里。
樂小可瑣碎地說下去,百里顰始終默不作聲,以至於她也沒關心百里臉上的表情。“總之你回去,我來解決……”接連不斷地重複這幾句話時,樂小可彷彿在催眠自己,然而,她的催眠卻被粗暴地打斷了。
“小可!”百里顰突然扶住了她的肩,“你冷靜一點。”
樂小可一時噤聲,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她看到百里顰如以往一般無二平靜的笑臉。
百里顰說:“沒關係的。小可,你先回去。”
“不,你不能……”樂小可想反駁。
“我很開心,”百里顰說,“你對她們說了‘不’。”
樂小可一愣。突然,她發覺自己真的抗爭過了。她拒絕了。因為不願意傷害自己的朋友。而意識到這一點的她腿霎時軟了下去。她癱坐在地,呆呆地仰頭看向百里。她眼角還有淚痕。
“所以,”百里顰笑起來,她親切而溫和地說,“接下來,我來解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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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器材室的門拉開一道光,百里顰進去時帶著笑掃視了一週。
陳欣怡抱著手臂,頗有些不情願地站在門附近。百里顰進來時,她一臉嫌惡地別過頭。
而何萌君正坐在體操墊上,她高三年級的男朋友則靠在一邊抽菸。
胡姍不在。
百里顰不動聲色地作出判斷。
她沒開口,先說話的是何萌君。她嚼著口香糖,此刻昂起下巴說:“百里顰,你一個轉學過來的,很囂張啊。”
好老的臺詞。百里顰沒笑出聲。她微微壓下臉,再抬頭時清清爽爽說:“你們知道方差嗎?”
一句突如其來的提問,在這種場合突兀又迥異。不論是何萌君還是陳欣怡,連帶著何萌君的男友一起,無一例外陷入短暫的詫異當中。
“今天數學考了這個。”說這些時,百里顰悠閒中帶著些許不好意思,她說,“其實我有背公式,考前宿舍的同學也提醒了我……”
她的笑容不變,看向他們時,眼睛裡卻沒有一絲光點,彷彿黑幕壓境,雙眼悉數變成兩面漆黑的鏡子:“但是我還是做錯了。”
“你他媽……”陳欣怡忍不住就要罵出口。
反倒是何萌君笑出聲,她從體操墊上跳下來走近:“你讀書把腦子讀壞了吧?”
“其實考試本身沒那麼重要。但是,高考是目前我們這種普通人公平競爭最好的選擇。你們應該明白吧?”百里顰用和藹的目光看著她說,“所以,比起那個,不管跟你們在這裡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是浪費時間。”
“你這三八!”何萌君想抓住她的頭髮,卻被百里顰手疾眼快推到肩膀,一下跌倒在地。
男朋友悠哉上前,不屑地上下打量起百里顰。
“我聽說了,你是三中來的,之前還跟孟修一個初中是吧。”他也不是什麼安分角色,以反抗大人、到處揮發荷爾蒙為樂,高中跟對了頭目,到高二時,認的大哥成功稱霸實中,然而——
新生裡一個叫李溯的不服教育、單手把大哥撂翻不說,另一個叫孟修的還趁機上位,高一就把高年級打下的江山徹底吞併。
“你以為你們很吊嗎?孟修很吊嗎?”當著女友的面,場子和麵子不怕撐太足,他抽菸上了頭,愈發猖狂地說下去,“李平你知不知道?!孟修的弟兄,聽說狠得就差背兩把砍刀砍人了。他斷過兩根肋骨,知道誰打的嗎?!”
百里顰站在原地。體育器材室裡昏昏沉沉,大片的漆黑鋪天蓋地將她的臉蓋沒。沒人看清她的表情。
“就是我打斷的!”何萌君的男朋友高聲宣佈道。
死寂。
有那麼幾秒裡,狹窄的室內被災難前夕偌大的死寂填充。隨後,他們聽到百里顰忍住發笑的聲音。
“咳,”她向前走了一步,依次裸露在昏暗光線下的,最先是上抬的嘴角,她在笑,然而,最後進入人視野的眼睛卻沒有半點笑意。百里顰說,“是嗎?
“是哪隻手打的啊?”她這麼問時,嗓音像浸潤在蜜裡的匕首。
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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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
這個名字, 是別人率先自作主張這樣稱呼她的。
最初她給人的印象是經常和孟修一起。他們正是初中二年級的年紀,自以為是所向披靡, 又嚮往為所欲為。他們與和平度日的普通學生毫無瓜葛,成天只關心和同類鬥爭。
同類自然指的是同樣的敗類。於是成天打來打去,消耗青春期蓬勃生長的多餘力量。
不良和社會青年多少有些類似, 對於年輕氣盛又肆意妄為的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錢,也不是安全,而是面子。
丟面子的方法有很多種, 其中最叫人苦不堪言的, 打架輸給女的算一個。
一開始仇恨與不甘心都轉嫁給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