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和三年前一樣，再次抑制住想把嘴裡的咖啡噴到她臉上的衝動。

我看到蘇曉的臉上慢慢冒出一些神采，“許亦楠學長到哪裡都是個發光體，只要用心，我總是能知道他的訊息。”

我清了清嗓子，“蘇曉你……”

“對，你想得沒錯，我喜歡許亦楠學長，從初一剛入學在老師辦公室，他抬起頭看我的第一眼開始，一直到現在。”

我沉默著喝了幾口水，緩了緩衝到心坎裡的震驚，“你，”我頓了頓，“連你也……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蘇曉放下咖啡勺，拄著下巴對著我笑，“因為怕失去你這個朋友啊，也怕被你嘲笑啊，你總是在說許亦楠學長這裡不好那裡不好。而且，我也不想把這種得不到的喜歡告訴別人，我可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我張了張嘴，想不出該說什麼。

蘇曉把頭轉向窗外，“三年前這裡的花開得也和今天一樣美。”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樓下人行道旁的籬笆花壇中，光譜月季正在盛放，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著淡金色的光。

“還記得高考後我託你約許亦楠學長出來嗎？當時約的地方就是這家咖啡館，”蘇曉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桌子，“坐的也是我們現在的位置。”

聯想到三年前小公園裡，許亦楠提起蘇曉這事兒很是生氣的樣子，我揉了揉額頭，覺得心情很凌亂，三年前，蘇曉莫不是把持不住，對許亦楠做了什麼……

“當天我很早就到了，就坐在這裡等他。我其實並沒有計劃和許亦楠學長表白，我並不期望像許亦楠學長那麼完美的人能一下子接受我，而且我也有我的驕傲。我想先透過這一次單獨接觸，為以後去北京做些鋪墊，到時候可以慢慢地找機會和他相處，慢慢想辦法讓他喜歡上我。”

蘇曉把落在臉頰的髮絲撥到耳後，又轉頭看那些光譜月季，“但是，當天出了點意外。”

“那天我坐在這裡看到許亦楠學長停好車，順著光譜月季這條路走過來，他臉上的表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覺得他在笑，雖然臉上的笑很淡，但我覺得他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一種溫暖的氣場，一種幸福的感覺，他的腳步也很快，像電視劇裡面急著去見心上人的男主。我當時心就猛地狂跳起來，我在想，這種幸福的狀態難道是因為我？”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愛情果真讓人盲目，如果我沒猜錯，許亦楠當天那股得意的狀態，恐怕是因為前一天那單生意談成了。

蘇曉又笑了笑，笑容有點自嘲，“於是那一刻我鼓起勇氣，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嘗試。這股勇氣的力量太大，所以即便是許亦楠學長見到我後臉色慢慢暗淡了，甚至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都沒能把我這股勇氣壓下去。我和許亦楠學長表白了。”

我捏了捏額頭，覺得頭有點疼，我居然無意間給許亦楠做了紅娘。

和許亦楠認識的這些年裡，儘管找我做紅娘的人，我們全家人的手指腳趾加起來都不夠數，但我一次都沒有答應。因為我認為自己和許亦楠的關係，沒有親切到要給他介紹女朋友的地步。

“亭亭，”蘇曉握住我的手，“你千萬不要怪我，在託你幫我約他出來的時候，我確實沒有打算要表白，不然我一定會提前告訴你，是我那天衝動了。”

“為什麼表白之後沒有告訴我，今天要告訴我？”

蘇曉的眼中泛出了淚光，臉上卻扯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三年前沒告訴你是因為覺得很丟人啊，本來被拒絕就很慘了，還是被你那麼不待見的人拒絕，告訴你了以後還怎麼做朋友。現在告訴你是因為，”蘇曉抽回手，拿起紙巾輕輕擦了擦眼睛，然後嘆了口氣，“是因為我打算放棄了。就像大家說的我們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我應該也永遠沒辦法讓許亦楠這種一根筋的人愛上我。”

“一根筋？”一根筋這個詞用來形容許亦楠這種狡猾狡猾的人合適嗎？

蘇曉瞟了我一眼，低頭笑了笑，“不管怎樣，我都決定從新開始了，跟你說過的那幾個追我的男同學記得不，我決定精心挑選一個，趕在人老珠黃之前，趕緊談一場戀愛。”

蘇曉居然把這件事情隱藏得這麼深，而且隱藏了這麼多年，糊塗如我居然一丁點跡象都沒有發現。我的心情很複雜，我和蘇曉一直親密無間，這個秘密卻彷彿一隻大手將我們的距離生生拉開了，感覺有些氣惱。

反過來再想想蘇曉，她從初一一直懷揣這份感情到現在，又一直求而不得，一定也是受了很大的折磨，想到這些，又有些心疼。

蘇曉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印象中從認識到現在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哭，如今她雖然故作灑脫，決定放棄，可還是看得出來她沒有說出口的痛苦。大概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塊脆弱的地方，脆弱到一碰就碎，所以再親密的朋友也不能觸碰。

說到底其實也不能怪蘇曉，要怪也只能怪許亦楠這個人太禍害。

我嘆了口氣，“蘇曉同學，我必須嚴肅地告訴你，三年前那件事你把我矇在鼓裡，確實很不厚道。況且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有這種想法。”

蘇曉拉起我的手臂晃了晃，撅著嘴巴一臉撒嬌狀，“對不起亭亭，你不要生氣嘛，人家錯了，人家這不是意識到錯了趕緊告訴你嘛，要是人家不告訴你，你現在想生氣都找不到理由。”

我挺直脖子瞪了瞪蘇曉，“這麼囂張，看來是吃定了我不會怪你，今天我就給你放點血，讓你長長記性，”我拍了下桌子，“今天的單你買了，哦不，下次的單也你買了。”

蘇曉紅著眼，抬起手敬了個禮，“Yes， sir!”

我衝著服務檯揮了揮手，“服務員！請把選單拿來，我再加幾個菜！”

蘇曉一支手捂著心臟，神色頗為幽怨，“果真最毒婦人心啊！”

看著一臉故作輕鬆的蘇曉，我覺得心裡有些堵。正像蘇曉自己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很驕傲、自尊心很強的人，班上偶爾一次小考沒考到第一名，她都會低沉個好幾天。所以，我很理解她之前的行為。我只是沒想到，連我最好的朋友都中了許亦楠的招。

“亭亭，我可馬上不是單身了啊，你準備什麼時候脫單啊？”

我抿了抿嘴，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沉重，蘇曉可以精心挑選一個人脫單，我好像不行啊。

在我遲疑的檔口，蘇曉嗤笑了一聲，“亭亭啊，就你這個情商，說實話，我很替你憂心啊。”

我就讀的中學有個不成文的傳統，每年7月份會組織一場過往優秀畢業生和高一高二在校生的聯歡活動。我在大一暑假參加過一場，大二暑假因為放假晚沒有參加，今年早在五月份又收到了來自中學老校長的邀請。

今年的聯歡活動和往年有一點不同，多了一項歡送老校長的活動，在這所中學工作二十多年的老校長要在今年退休了。

我們這位老校長是本市教育界的一個傳奇人物，傳奇在他離經叛道的教育理念，還傳奇在儘管大家一致對他的教育理念不敢苟同，但我們中學的高考成績卻一直遙遙領先於其他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