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方才這一番美言聽進耳朵裡,也覺得心頭十分妥帖。
正廳裡站著的都是侯府中各處的管事、媽媽、以及有頭有臉的丫鬟。方才顧熙文和桂媽媽、劉管家一番對話,讓底下有些躁動的數十人瞬間鴉雀無聲。
劉管家是侯府幾十年的心腹,地位自然不必多說。桂媽媽雖然是被蕭讓請回侯府的,可她出身深宮,當年跟在元寧長公主身邊自有一番鐵腕手段,元寧長公主薨逝不過幾年,桂媽媽當年在丫鬟婆子中的威信未曾消減。
經過早上洗漱的空當,府中已經傳遍了——這位新主母不過是個半大沒長開的孩子,又是個膏脂罐裡嬌養大的嬌小姐。這些丫鬟婆子雖無甚惡意,但難免存了看笑話的心思。
如今先聽主座上的新主母開口說話雖輕聲細語的,卻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後又有桂媽媽、劉管家這麼直截了當的一表態,底下的丫鬟婆子皆是服服氣氣的,心中彎彎繞繞的腸子皆隨風飄散於無形了。
顧熙言輕啜了一口犀露茶,淡淡環視一週。
她是學過管家的。
她的祖母顧江氏出身江浙一帶,家底殷實,其曾祖父及甲三元,一路官運亨通,江氏如今仍是江浙一帶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母親顧林氏出身杏林世家,懸壺濟世,也算一等一的清流大族。婆媳兩人素來和睦,作為當家主母,自有一套內宅處世的本領教授給她。
上一世出嫁之前,祖母和母親也曾傳授她治家之術,可當時她一心抗拒嫁給蕭讓,連些皮毛都沒學到,後來到了侯府,蕭讓又不曾讓她管家,她從沒上手管過這些內宅事務。
這一世出嫁之前,顧熙言天天膩在祖母顧林氏的鶴壽堂裡學治家的本領。祖母顧江氏一向疼愛她,見她有意苦學,自然是恨不得傾囊相授,從婦人治家到農商之事,事無鉅細,說顧熙言是埋頭苦讀也不為過。
如今顧熙言熟悉了顧家的內宅事務之後,再看平陽侯府的內宅事務,便覺得實在是異曲同工,若說有何不同,只不過是金銀珠寶多了些、莊子鋪面多了些、田地園林大了些罷了。
心中有了十足的準備,顧熙言倒是一點兒也不急。
只見她含著淺淺笑意,衝屋內一干丫鬟婆子管事道,“諸位都是侯爺安置在後宅的得力人手,對侯府諸事自然比我瞭解要多些。不過,今天咱們主僕第一次見面,且不談瑣事,只論打賞。”
說罷,紅翡和靛玉拿著一捧香囊下去,一個個挨著紛發打賞。
這回紛發的香囊所用的布料,和給劉管家、桂媽媽打賞的五福百子錦囊材質不同,而是用大紅硬紗製成。每個錦囊裡面皆放了相同數量的金銀裸子,一眼望去清清楚楚,絕不厚此薄彼,絕對的公平公正。
一堂丫鬟婆子管事沒想到自己也有賞賜的份兒,見狀皆是暗暗吃了一驚。
其一,是對新主母的毫不遮掩的公平公正感到吃驚。其二,是對新主母大方的手筆感到吃驚。
素來聽聞顧家外祖出身江浙富庶之地,沒想到一見面就如此大手筆!
俗話說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待紅翡和靛玉打賞完了錦囊,下首數十人一一道了謝,顧熙文不緊不慢道:“略施薄禮,也算和各位都見過面了。可這侯府中還有二百零五口下人,我是不曾見過的。”
“所以,還請廖媽媽去傳句話,下午申時一刻,請大家到晝錦堂一會。”
“劉管家,還勞煩你將侯府之中所有登記造冊的賬本和楔子文書都整理好,下午申時一刻,一併送往晝錦堂罷。”
底下人剛拿了打賞,一個個皆是滿臉喜氣,此刻聞言心中不禁一跳——這位新主母果然是先禮後兵。
那廖媽媽是府中的兩個管事媽媽之一,聞言心中暗暗吃驚——這位新主母竟然把府中有幾口人丁都摸得一清二楚!
可廖媽媽思索片刻,露出難為的表情,硬是開口道,“回稟夫人,這些兩百多口下人大多是幹粗鄙差事的,侯爺都不曾理過的!而且何必汙了您的眼……”
況且短短時間湊齊兩百多口人,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廖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抬眼偷看顧熙言的神色。
“廖媽媽,”顧熙言端起茶碗,聞言抬起頭,一雙輕輕上挑的美目淡淡盯著她,“我吩咐的事情,你去做便是。”
廖媽媽冷不丁被顧熙言看的背後一涼,又聽她語氣霸道,連和自己辯白也懶得,竟是呆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麼了。
顧熙文輕輕飲了一口犀露茶,輕啟紅唇,輕言慢語,說出的話卻重如千鈞——
“當今陛下以‘仁’治天下,侯爺是朝中重臣,我平陽侯府自然是要把這‘仁’字往實處落實的——往後在這侯府之中,下人們一概以功論賞,無粗鄙與高貴之分。廖媽媽,你且記住了。”
話音兒一落,廖媽媽立刻渾身打顫的伏跪在地,脆生生的磕了個響頭,“主母說的是,方才是老奴一時糊塗說錯了話,還望主母切莫怪罪!”
這頂高帽子扣到腦袋上,便是誅九族的罪過。
正堂上的明眼人立刻看出來,這是拿廖婆子撞到了槍口上,新主母正拿她開刀,順便提點一干人等呢!於是皆齊刷刷的的跟著伏地跪拜,“一切謹遵主母吩咐!”
聽著一堂呼啦呼啦的跪拜聲,顧熙言手指輕顫,輕輕撥開茶碗,飲了一口犀露茶,連頭都沒抬。
第6章 管家(中)
一眾下人退去,正廳裡重歸安靜。
隔間暖炕上的黃花梨木小方桌上,依次擺著酸筍蝦丸湯、菱粉糕、炙鹿肉和清燉板栗雞。
早聽說平陽侯府的廚子是宮中御廚出身,廚藝了得。顧熙言動起筷子才知道所言非虛——炙鹿肉鮮嫩多汁,酸筍蝦丸彈嫩爽口、板栗雞清爽鮮甜……縱使她不愛葷腥,也各樣吃了一小塊。
顧熙言昨晚被蕭讓折騰了一宿,上午上過藥之後雖然好受了些,可依舊是精神欠佳,只用了半碗碧梗粥便再也吃不下。
顧熙言一手枕著小方桌,小口啜飲著漆金粉花蓋碗中的茶水,好不愜意。
“苦盡甘來”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上一世,蕭讓也是在大婚第二天便不見了蹤影,她得知之後,一氣之下搬到了離凝園最遠的鎖春園,此後再也沒搬回凝園。當時在鎖春園,她們主僕的一切吃食都是在小廚房另做的。再後來,她被蕭讓囚禁於柴房,蕭讓領兵出征之後,曹婉寧終於露出蛇蠍本性,百般苛待下,顧熙言能吃飽肚子已經算是奢望。
“……秉主母,侯爺一早奉聖命出行,事出突然,未及時告知主母,還望主母見諒。”
思緒拉回眼前,蕭讓的貼身影衛流火著了一身玄色短打勁裝,半跪於下首,正拱著手一臉恭敬的傳話。
聽了流火這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