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落在燈架邊緣,淚痕墜到桌案上。
太極宮徹夜無聲,沒有人進來打擾,也沒有人敢將這些事傳揚出去,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因為跟在殷璇身邊,而對這宮中的風雲變幻更瞭解一些。
殿外的玉階之下,微風拂袖。阿青站在歸元殿外,有些擔憂地踱步往復,走了幾次,後面見燈燭徹底滅了,一點光線都不透露出來時,更有些憂慮,想著郎主有著身孕,若是這時候侍候陛下,恐怕對孩子不大好……
阿青還未驅散腦海中的想法,肩頭忽地一沉。他轉過頭,看到宣冶剛剛收回的手。
是一件靛藍的披風,上面繡著明月飛魚,各式各樣的圖紋鋪展在布料上,組建成繁複莊重的式樣,是女使的夜間披風。
這裡是太極宮,且是太極宮的寢殿之外,除了青蓮和點禪以外,沒有人可以靠近這種地方。
阿青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臉色發紅,倉促地伸手脫下,道:“我……我不冷的,我……”
“夜深了。”宣冶看了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你要繼續等的話,會越來越冷。”
這是春夜,又不是涼爽的夏夜,到底還是會寒涼的。而且晏遲與阿青出來時有些倉促,的確添衣不多。
阿青仍是不好意思,正要脫下披風退還給她時,忽地被按住了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碰到手腕的掌心有些粗糙,是一個武將的手,掌紋清晰。即便是這麼多年的御前侍墨,也不能改變其本身特質的一分一毫。
但她的掌心卻又溫暖,指節瘦長,指甲圓潤漂亮,因在御前侍候,還戴了象徵身份的尾戒,從金銀編織的戒身上嵌了符合品級的紅潤寶珠。
只是輕輕地觸了一下,卻讓阿青覺得手腕都發燙起來,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不敢再擅自歸還,而是略微轉過身,將手背到了身後。
十七八歲的年少兒郎,正是春心萌動、慕少艾的時候。阿青面對著空蕩蕩的宮殿一角,卻猶然覺得胸腔裡混亂地跳動,熱意一直從脖頸間燒上來,灼得人耳尖通紅。
寂冷殘燈。各自之間的心事在無聲間蔓延生長,逐漸紮根。
別說一旁臉色發紅的阿青了,連宣冶都覺得有點怪怪的,尋常人家的女人到她這個年紀,已經後裔繞膝,兒女都快要到能嫁娶的年紀了。她今年三十又三,而那一邊的小郎才十七歲。這樣的“狼子野心”說出去,恐怕還真要惹人笑話。
不等他人笑話,另一邊從內殿裡退出來的青蓮女使就先愣了一下。
她望了一眼殿內,又看了一眼殿外,目光在阿青身上靛藍色的明月飛魚服上停了停,跟宣冶招了下手,讓她過來。
她站的位置遠,兩人交談,倒不至於讓阿青也聽到。等到宣冶到了面前時,她上下將人打量一番,才道:“你這是跟著陛下出去走了一圈,連這顆沉寂多年化成灰的心都活泛了。”
青蓮與宣冶不同,她是正兒八經的宮廷女使出身,是太初四年入宮,隨後一路做上來的,她收養的幾個小徒弟,大多數被殷璇當暗衛培養去了,其中那個教養的最好的小啞巴,名叫燕飛,是晏遲身邊的女使。
宣冶早已下了決心,厚著臉皮道:“我見他溫順可親、脾性柔和,覺得很好。”
青蓮瞥她一眼:“小郎君年輕貌美,小你十幾歲,你那是喜歡他麼?你那是饞他的身子。”
宣冶原本還沒想到這兒,等青蓮提了,她才猛地想起這一茬來,腦海裡迴旋著“年輕貌美”什麼的,忍不住嚥了嚥唾沫,有點沒出息地道:“對,我饞他身子……”
青蓮笑了一下,剛想轉身去做別的事,忽地被宣冶拉住了衣角,道:“你不是也沒成家?”
“……我今年二十五,比陛下還小一歲。”
宣冶訕訕地鬆開手,道:“那好像是,不是很著急。”
青蓮看了她一會兒,轉過去見到從夜色之間逐漸蔓延過來,投映在殿外小窗上的月色,沉默片刻,低語道:“……急也沒有用。”
————
次日清晨。
殷璇是在三更時才慢慢退下燒的,藥效起得很慢。等到懷抱的溫度降下時,晏遲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等到五更左右,殷璇下榻上朝,即便動作小心,可還是把人吵醒了一點。
只是他實在太困,即便有些感受到了,也沒能爬起來,反而被殷璇扯著被子蓋好,連被角都掖緊了。
晏遲昏沉迷糊地又睡了一會兒,等他醒過來時,殷璇已上朝去了,殿外伺候的人聽著聲音進來,將洗漱更衣的物件準備妥當,連早膳都溫得正是時候。
晏遲一應洗漱過了,隨後略微用一些早膳,隨後見到阿青從屏風外進來,給他整理衣衫。
晏遲眼力很好,一眼就能看出阿青與往日有些不同。阿青在系領口的蝴蝶扣時,晏遲忽地問道:“發生什麼了?”
“啊……?”阿青愣了一下,然後立即有些臉紅,欲蓋彌彰地辯解道,“什麼都沒有,就是在……在外面等哥哥。”
“你沒有回去?”晏遲一怔,“歸元殿外面的居所,只有點禪的位置,你若不是在他那裡暫歇,恐怕要等累了。”
阿青搖了搖頭,稍稍心安之際,又聽到晏遲繼續問道:“宣冶大人也在外面?”
阿青的手一抖,明明什麼也沒發生,還是半天都沒繫上釦子,抿了下唇,回道:“五更的時候,大人隨陛下上朝去了。現下應該在前殿吧。”
前殿指的就是太極宮前方的宣政殿,或者是上朝的乾清殿、接見官員宗親的太清殿。
晏遲點了點頭,重更換了衣飾,正要回去時,忽地被阿青拽住了手。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附在晏遲耳畔,很小聲地道:“天明前,我回去了一次。宣冶大人的……的披風,她忘記拿回去了。”
晏遲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想了一下,隨後伸手敲了敲阿青的額頭。
“回去說。”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總是問我年齡,給大家排個序吧。
宣冶33,殷璇26,青蓮25,晏遲21,阿青17。
殷璇十幾歲開始打天下,打了好幾年,皇帝做了七年。宣冶一直跟隨她。
晚上九點左右還有一章。為什麼點選一直掉呢?是我寫的不好看嗎?
☆、紙扇沾淚
竹簾落下一半, 外邊的暖光從縫隙間漏出來,落到半透明的薄紗屏風之上。
阿青坐在下方,手旁是那件洗淨熨燙過的靛藍披風, 上面的一針一線都十分精緻, 顯示出主人不凡的地位品級。
晏遲思量了片刻, 看著阿青一直低著頭,似乎覺得心裡不安似的。他低聲安慰道:“別害怕, 我沒有責罰你的意思, 只是這件事, 你們都要隱蔽一些, 別讓他人抓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