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回頭問問碧筠、怎麼今日忽然這麼大氣性、還能叫大長公主“吃癟”,現下要緊的,是趕緊陪著婆母入宮赴宴,莫誤了吉時。
太后壽宴,只請了一眾皇家女眷、朝廷命婦,在場唯一的男子,就是當朝聖上了,宴上歌舞昇平,眾人陪著說笑,吉利話兒說了一筐又一筐,但太后就是不大高興,只因容華公主似是早起時突然身體不適、沒有前來賀壽。
太后心神不定地在宴上坐了一陣兒,還是忍不住起身道:“哀家去看看嘉儀……”
皇帝忙笑攙著母后坐下,“母后別急,先將這支舞看完,這支舞可是嘉儀特意命教坊司排練出來,獻給您的壽禮,您不看完,也是負了嘉儀一片心意不是,要是您看完這支舞,還想去找嘉儀,朕陪著您去……”
太后只好耐著性子坐下看舞,宴殿中央,羅裙翩翩的舞女們扮作雲端仙女,正向王母娘娘進獻仙桃,一隻彩紙所糊、碩大無比的粉白壽桃,隨著“仙女們”的窈窕舞姿,被推送到太后鳳座下方,太后心繫容華身體,哪有心思看舞,正覺心煩意亂時,忽聽宴上一片驚呼,原是那壽桃突然如蓮花綻開,一身霓裳的容華公主從中笑盈盈地站了起來,原來,她將自己作為了獻給母后的賀壽禮。
太后登時眉開眼笑,招手向容華公主,“好閨女,快到哀家身邊來~”
容華公主親暱地依偎在太后懷中,底下人以華陽大長公主為首,紛紛讚歎公主聰敏伶俐有孝心,太后聽著這些話,更是高興,笑對華陽大長公主道:“你也是有福之人,生了一個好女兒,現又有一個好兒媳。”
依著太后的容華公主,聽母后贊那溫氏,心中不快,再想到皇兄還給她封什麼一品楚國夫人,更是不喜,但因今天是母后的好日子,也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表現出來,只能壓在心裡,滿面笑容地陪母后過壽。
太后這壽宴過得十分盡興,宴散後又留眾人在御花園遊玩賞花,溫蘅原見皇后笑著看她,要上前與皇后說說知心話,但婆母似有話要單獨對皇后說,於是溫蘅退到一旁,在御花園絳雪軒附近閒走。
其時正是海棠盛開的季節,絳雪軒外,深紅淺紅擁簇綻放,花開似錦,宛如曉天明霞,春風拂過花枝,明媚香豔的花瓣紛紛墜落如雪,正應“絳雪”之名。
溫蘅伸出手去,幾片顏色各異的海棠花瓣落到她的掌心,她閒來無事,笑看同春纖和碧筠講解,它們分別出自何種海棠品種,“這是垂絲海棠,花梗下垂,脈脈如女子披髮,文人墨客最愛將它比作女子,明皇曾將楊妃比作笑語海棠,楊萬里也有詩云:‘懶無氣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曉妝’……這是西府海棠,開花應晚於垂絲海棠,此處的西府海棠,應被花匠‘催’過,你們看,相較垂絲海棠,它的花姿更為峭立,若說垂絲海棠如明豔女子,西府海棠就如同爛漫少女,楚楚有致……”
溫蘅饒有興致地講著講著,對著掌心最後一片白色花瓣犯了難,“……這是……”
“這是邊地進貢的西蜀海棠”,有清朗的男音隨之接道。
溫蘅忙攜二婢向來人行禮,“臣婦參見陛下。”
“夫人請起。”
封為一品國夫人,從此便可刨去那個“沈”字,簡稱她一聲“夫人”,這是大梁皇帝元弘,深藏心底、不為人知的私心。
第20章 殿試
見不著她時,皇帝心裡一堆彎彎繞繞、碎碎叨叨,可等到光明正大地見著她時,皇帝總是沒話找話,“……夫人身上的傷,都好了嗎?”他問。
其實他這是明知故問,她身上的傷好沒好,他那一夜,不都瞧見大半了嗎……
溫蘅只以為那是一場醉後旖夢,畢竟她醒來時衣物齊整、身上也無半點不適、更沒有什麼痕跡留下,怎會真以為她意識昏沉時、撲抱親吻的是個真人,只當是她夢中的明郎罷了……她朝身前天子微微一福,恭聲回道:“都好了,臣婦多謝陛下關心。”
皇帝與她近在咫尺,只要手一帶,便可將她攬入懷中,卻不能,只要微微低頭,便可吻上她的櫻唇,卻也不能,他對她的所有好運氣,都像集於那一夜用盡了,但就是那麼短短的一夜,也是向蒼天“竊”來的,一晌貪歡,他原想以此為終點,徹底了卻這心事,但怎麼卻好像如起點,撩燃了火種,再也消不下去了……
皇帝望著身前微垂臻首的女子,纖潔的脖頸,柔美的面容,婉順的儀態,一如此前面聖時,總是這般淑婉溫雅,可他望著這樣的她,腦海裡,卻總忍不住飄出她的另一面來,明眸似水,眉眼嫵然,既似不知事的孩子嬌憨天真,又如紅顏禍水勾人心魄……皇帝忽覺唇有些發乾,清咳一聲,“……午後炎熱,夫人與朕至軒中坐坐。”
絳雪軒並非雕樑畫棟,而是直接採用繪以班竹紋的楠木建成,保持本色,置身其中,如身處青翠竹林,似可聞漱漱竹風之聲,十分清幽淡雅。
粉白的海棠花瓣,透過支開的竹色窗牖,隨風飄入軒內,皇帝在窗下坐了,吩咐左右侍從,“去拿些茶點來,茶要湘波綠,點心要楓茶糕。”
侍從應聲去了,皇帝迎看向溫蘅微怔的目光,又清咳一聲,“……明郎總在朕面前提起你的喜好,朕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所以記得……”
溫蘅心想明郎怎麼總在人前說這個,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時,心中又忍不住溢滿了甜蜜。
皇帝默看她幸福含羞的模樣,忽地想給說這話的自己一嘴巴,他再咳了咳道:“夫人坐。”
溫蘅遵命在對面坐下,沒一會兒,茶點奉上,她捧起一杯湘波綠,慢慢啜飲,皇帝也拿起另一杯,但並不怎麼喝,只指捻著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撇著茶上浮沫,同身旁的女子,說些閒話,言辭間總是“夫人”、“夫人”。
皇帝暗想,這一聲聲喚來,倒像是尋常人家夫妻……
“除了武安侯府,夫人在京中還有親人嗎?”說了一陣兒、找不到新話題的皇帝,繼續明知故問。
溫蘅點頭,“臣婦的兄長在京參加春闈。”
皇帝“哦”了一聲,“說來沒幾日就是殿試了,夫人覺得你這位兄長,能進入紫微殿,參與殿試嗎?”
溫蘅不說話,只是恬恬一笑,皇帝看樂了,“看來在夫人心中,令兄有進士之才,如果朕讓令兄落選,那在夫人心中,朕就是有眼無珠之人了。”
溫蘅忙低頭,“臣婦不敢。”
她這一低頭,皇帝發現她髮絲上沾了一片胭脂色的海棠花瓣,捧杯的手顫了顫,竟下意識想幫她拂去,好在剋制住了沒動手,硬將目光從那裡移開,笑著道:“說笑而已,夫人不必這麼拘謹,朕與明郎本就是表兄弟,與夫人也是一家人。”
溫蘅“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