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做封魂師那天起,他便想到自己或許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拖累別人。」
今天外面晴了個好天,獨孤山莊裡裡外外還同以前一樣,除了柳非銀依舊昏迷不醒外,其他人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只有他的雙胞胎的姐姐獨孤金金整天在屋裡守著,看著自家不成器的弟弟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自個兒生悶氣。
白清明是午後過來的,獨孤金金總打算找他點麻煩,卻見這廂的模樣比躺在那裡的人還悽慘。面色玉得通透,總是含笑的鳳眼也是少了些許光華,施施然地立在門口病入膏肓的模樣,讓她都有些不忍心。
“都病成這樣還亂跑什麼,我家阿銀又不是爹不疼娘不愛沒人照看,你那個沒規矩的侍女怎麼沒跟來?”
“他還沒醒嗎?”
獨孤金金秀眉又鎖起來,他便明白了,進門看柳非銀還躺在那裡擺出熟睡的模樣。白清明坐在床邊,外面豔陽高懸,晚上必定是個美妙的月圓夜。他掀開柳非銀的衣襟細看,全身都覆蓋著薄薄的金色狼毛,頓時心都沉甸甸地疼起來。從做封魂師那天起,他便想到自己或許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拖累別人。即使這人是甘心被拖累的。
白清明坐了許久,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太陽,慢慢地說:“……非銀,總以為我們相識一場,這一生我總要多幫襯著你,可惜我運道好,最後倒是要累贅你了……我從記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又是誰,身邊人都是來來去去,我也從沒在意過……這一生我虧欠你,若是你不甘心,百年後追來罷……只是現在……你快點醒過來罷……”
母親那邊傳晚飯,聽說白清明也在,便讓獨孤金金叫他一起用飯。可是她還未進門就聽他絮叨,竟是在交代後事。她愣在門口,突然狂風大作,吹得她睜不開眼。屋裡的白清明也被吹得用袖子掩住臉,再放下時,袖子已經被揪住,躺得好好的人圓睜著眼,面容有些扭曲。
白清明也瞪圓了眼睛,有些尷尬似的:“剛才那些話你聽去多少?”
“不好意思,一字不漏。”
“你醒了,那我就回錦棺坊了。”
“回去等死?”
“在這裡也是等死。”
柳非銀猛地坐起來,想起夙墨說的話,若是想治好白清明,只能用鳳毛麟角孔雀翎。而原本白清明有隻麒麟角的,還讓他還回去了,如今,也只能等死……嗎?在外人看起來比較痛苦的,反而是躺在床上的這個。白清明也不忍看他難過,別過頭在屋子裡找了一圈:“我在這屋子周圍布了結界,剛剛好像進來什麼東西,跟你同時回來的麼?”
正尋著,耳後吹來輕微的風。是熟悉的氣息,帶著點微苦的松香。只覺得眼前一溼,被滑膩膩的狼舌舔了眼睛,視野頓時清亮起來,什麼都能看著了。柳非銀叫了聲“狼兄,你少動手……動嘴啊”也揉了揉眼,整座屋子被雪狼佔了大多半,他就臥在白清明旁邊,居高臨下。
記憶裡,白清明只有兩三次見過他的原形,都是月圓時。而這次不同,他像座小山般那麼大,皮毛上佈滿了彼岸花的花紋,帶著不祥的氣息。
“師兄,你來了。”
“嗯,本應該早來兩天的,半路去看了一趟老朋友,耽擱了。”那雪狼不冷不熱地說,“月圓之夜我化不成人形,你將就一下,現在連鬼魂妖怪都看不見了嗎?”
“嗯。”
“你身上已有腐敗的氣息了。”
“嗯。”
柳非銀徹底怔了,沒少聽白清明叨唸他這個師兄,除了每隔段日子就從瑤仙島來的書信,他對這個師兄的瞭解近乎於零。面前這頭威風凜凜的雪狼妖,他是個如假包換的封魂師,他叫白寒露。
白寒露甩了甩尾巴,冷淡的口氣透著愉悅:“那就按我們說好的,我治好他肉身上的毒,你死前把封魂師血脈完全過渡給我。”白清明答應得爽快:“好!”
床上的人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他竟說好?他竟說好!他隨隨便便就把他柳非銀大爺的死活給安排下了,一點都沒問過他的意見!誰說好,就讓誰好去!柳非銀氣得雙眼冒火,身子躺了幾天尚且用不上力氣,一翻身就從床上滾下來:“白清明!我問候你爺爺!你敢!”
到了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事到如今已經很簡單,肉身上的毒對於身為封魂師的白寒露來說,根本就是手到擒來的事。白清明不理他,朝著門外喊:“金金,你進來按住他,我還要留些力氣應付今晚的事。”
獨孤金金只能摸摸鼻子走進門,在屋子裡找了一圈,便伸手胡亂地摸索,突然手下觸控到溫暖順滑的毛,雖然看不見,卻是實實在在站在那裡的。她詭秘一笑:“白寒露是嗎?我叫獨孤金金,你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