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沉默不語,許久,才開口問道:“費叔,你自臨潼西山之後都去哪兒了,為何會在大洛莫結界虛空裡。”
費叔詳盡的敘述了自己離開陝西后一路南下,在閬中如何為農家捕獲,何哲人買去後巧遇邢書記與可兒,後來在蟠龍山發掘“蠱人”墓以及被屍蟲一路追殺至僰王山的經過。但牠迴避了修習《屍蠱術》一事,反正那面石壁已經坍塌毀掉了,有良也無從知曉,如今塵世間只有牠一個人才知道大洛莫遺留下來的這一秘密。
“原來結界內的這些屍蟲是大洛莫當年所豢養的,”有良沉吟道,“可是‘蠱人’為什麼要屢次三番的追殺你們呢?”
費叔搖搖頭,說:“還不清楚,這點邢書記也是疑竇重重。”
目前,所有的疑點都已經漸漸的拼湊在了一起。有良心裡尋思著,這位神秘的“蠱人”看來就是《水龍斬破局圖》中的蜀王李愔無疑。當年大洛莫前去閬中與藥王孫思邈和撰寫《推背圖》的那位大易數宗師李淳風會面,結果自己死了,李愔屍變後若干年後破墓而出,現在就躲在京城。
《推背圖》第四十四象會不會就與“蠱人”有關呢,沒準兒這一切都是李淳風設下的一個局。藥王孫思邈只是一代名醫而已,他如何能將“噬嗑針”隱匿於《鼉鼓十巫圖》之中,搞不好也是出自於李淳風的手筆。
“好吧,費叔,俺與你去一趟深圳。”有良最後決定還是要重修潼關佛崖寺,以慰未渡住持在天之靈。
費叔心中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有良不會再殺自己了,看來前些年積累下來的鉅額財富還是有用的,關鍵時刻起碼可以保住性命。
有良卸下登山包,從裡面取出《敦煌夜魘圖》畫軸,平鋪在地上展開,說道:“俺要將你帶進張道陵的虛空中去,不然一路上帶頭小豬也不方便,等到了深圳大鵬灣後再放你出來。”
費叔聞言趕緊說:“有良,求你把這些屍蟲也帶進畫裡去吧。”
“為什麼?”有良不解的望著牠。
費叔靦腆的說道:“它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在張道陵的戈壁沙漠裡煩悶死了。”
有良想了想,這些怪蟲困在《敦煌夜魘圖》中,只要自己不放它們出來,倒也無關緊要,葛老魘不也是關在了裡面麼?總之,費叔既然將數億元錢都捐了出來,多少應該給牠點面子。
“好吧,讓它們一個拽著一個,俺就都可以送入畫中了。”有良同意了。
費叔大喜,急忙對著黃伏蟲耳語了幾句。
“噝噝噝,嗚嗚嗚,噝噝嗚嗚……”黃伏蟲一聲令下,那些屍蟲們“呼啦”一聲散開,隨即每隻蟲都叼著一株裸人花回來。
“這是它們的食物。”費叔解釋說。
有良抱起費叔,黃伏蟲則前爪拽住他的衣襟,然後眾蟲們排成一列首尾相銜,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
有良縱身躍起,一頭栽進了《敦煌夢夜魘圖》中,“呼呼啦啦”的聲音持續了好久,好久,最後結界中的所有屍蟲都被拉進了畫中,一個都沒剩下。
※※※
夜空中明月高懸,一望無際的戈壁沙灘,古城仍舊像一頭身形巨大的怪獸無聲的爬伏在黑暗中。遠處莫高窟裡的石雕佛像在清涼的月光下,反射著淡淡的冷輝,畫中的一切都如同死寂一般。
“噗通噗通……”聲經久不絕,眾屍蟲紛紛從半空中落下,漫漫黃沙丘上站滿了它們的古怪身影,在迷離的月色中尤為顯得詭異。
遠處跌跌撞撞跑來一人,尖嘴猴腮,眼角還糊著兩塊黃色的眼屎,來者正是葛老魘。他瞪著驚奇的目光,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寂寥的沙漠中怎麼會突然湧出如此眾多的屍蟲?
這時大群的鬲蟲“呼啦”一下擁了上來,將葛老魘圍在當中,唧唧喳喳,問寒問暖。
“有良,你可來了,”葛老魘奮力擠到有良身旁,氣喘吁吁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有良嘿嘿一笑:“葛老魘,你不是寂寞麼?這回俺把塵世間的屍蟲都給蒐羅來了,好好的陪陪你。”
葛老魘激動的渾身戰慄,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眾多的同類。
“好了,俺還有事兒,先走了。”有良說罷一頭鑽進黃沙之中不見了。
“呼嚕嚕,哈哈哈……”費叔發出一陣無比愜意的笑聲。
牠用力的躍上黃伏蟲腦袋,舉目四下裡望去,見戈壁灘上到處都是屍蟲們的身影,就如同卸甲休憩的一支龐大軍團。
哼,等自己完全融會貫通掌握了大洛莫的《屍蠱術》,然後便可以帶著屍蟲大軍衝出張道陵的虛空……費叔越想越興奮,後腿一蹬黃伏蟲,載著牠直奔莫高窟而去,眾屍蟲則口銜著裸人花緊緊的尾隨著。
葛老魘詫異的望著它們,不明就裡的也跟在了後面。
到了莫高窟前,黃伏蟲一聲令下,所有的屍蟲一哄而上,紛紛搶佔自己中意的洞窟,盤踞其內充當巢穴。
費叔在一座洞窟內的佛像下找到了一些石瓶,於是吩咐黃伏蟲,命令所有屍蟲將各自帶來的裸人花,統統的擠出汁液滴入瓶內。
最終裝滿了七個石瓶,足足有好幾十斤裸人花汁。
這可是好東西啊,費叔想,此物不但能為自己果腹,而且將來用其混合辰砂可以製作神奇的符籙,就像秋波老嫗給邢書記的那種,當然得尋找一位高人來書寫才行。
這間石窟就做為了費叔自己的老巢,牠要在這裡繼續修煉《屍蠱術》,什麼叫做“臥薪嚐膽”,這就是了。
※※※
有良躍出了《敦煌夜魘圖》,然後輕輕將畫軸捲起繫好重新放回登山包內。
此刻山谷中萬籟俱寂,已不見了屍蟲的身影,他沿著小路漫步前行,谷的盡頭是一座高山,崖壁下有個偌大的石洞。他走進去轉了轉,唯見一堵倒塌的石壁,並無其他特別之處,看來大洛莫的結界虛空裡除了一幫屍蟲外就是些奇花異草,除此而外,並沒有什麼稀罕的東西。
有良返回到了山谷的入口處,懸崖下面雲霧繚繞,隱約可見一座天生橋的幻影。
他放下登山包就地躺下,反正外面已是深夜,飛霧洞內又陰暗潮溼,遠不如在這裡睡上一覺舒服。
睡夢中,彷彿自己又回到了二丫的身邊,她的懷裡抱著兩個嬰兒正開心的笑著,一個是小活師,還有一個長得很像自己……
這一覺不知睡了有多久,睜開眼睛後感到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肚子裡“咕咕”的在叫,是該吃早飯的時間了。
他背起登山包,縱身躍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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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良輕鬆的破界落在了飛霧洞天生橋上,此刻正值黎明時分,晨曦透過天坑豎洞散射下來,四下裡一片朦朧。
他走下天生橋,來到了下落水石洞,見吳戥教授的徒弟裹著被子還在沉睡之中。
出了飛霧洞,刺楠樹叢與苦竹林中的鳥兒都已醒來,嘰嘰喳喳喧囂個不停,有良深吸一口氣,信步朝山下走去。
僰王山鎮,人們正在趕集,賣菜小販的喊叫,婦女討價還價的爭吵聲與燉雞面和宜賓燃面的香氣交織在一起,十分的溫馨和熱鬧,具有濃郁的川南鄉土氣息。
“落表豬兒粑……清香軟糯,好吃的很……”小食攤上熱氣騰騰,引得有良不得不近前要了兩屜鹹餡豬兒粑。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四川人可以將麵食可以做得如此精緻,麵皮就如同少女肌膚般細嫩,小豬頭的造型憨態可掬,活靈活現。
有良依照攤主的指導,先將筷子在旁邊的清水碗中沾一下,然後再夾起豬兒粑就不會粘筷子了。鹹餡是用瘦豬肉、冬筍和芽菜混合而成,入口極為鮮美,回味悠長,真的是“好吃的很”。
“這是古時候僰人流傳下來的傳統美食,珙縣落表豬兒粑,收汗不沾手,爽口不粘牙,糖餡甜不傷味,鹽餡油而不膩,若是再加上一小撮豬油酥,硬是好吃慘了。”攤主見有良吃得津津有味,便自賣自誇起來。
一輛破舊的夜行長途中巴停在旁邊,人們疲憊的拎著大包小裹的下了車。一位穿著時髦,身材修長相貌俊美的長髮少女揹著行囊跳下車,目光遊離的四處張望著。
“了去大師!”她驀地發現了坐在小食攤前吃飯的有良,驚喜的叫了起來。
“小建……”有良愕然的說道,心想她怎麼也來到了川南。
小建跑過來抓住有良的肩頭,欣喜的搖晃著:“我可找到你了。”
“你怎麼來了?還沒吃早飯吧?”有良疑惑的問道,遂朝攤主又要了一屜豬兒粑,兩人邊吃邊聊。
“我把你的背囊都帶來了,裡面還有錢和身份證。”小建笑吟吟的說著,雙眼中流露出真摯的情感。
“婺源那邊的情況怎樣了?”有良問。
“老齊也放回來了,你的事兒外公都已經出面擺平,放心吧。”小建把從老齊口中聽到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聽完小建的敘述,有良說要去一趟深圳,然後才能返回京城。
“我也要去,”小建高興的直拍手,然後環顧左右,壓低聲音悄聲說,“你把那個可惡的‘燈’教授殺了吧?”
有良搖搖頭:“他不在僰王山上,說是去了京城。”
“別洩氣,等咱倆回去後再一起去殺他。”小建安慰有良說。
吃過早飯後,兩人乘長途車前往貴陽,然後從那兒再轉乘火車去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