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珙縣境內的公路收費站前,一輛滿是塵土的幸福250型摩托車停靠在路邊,值班室的監視器螢幕上正在倒帶搜尋那輛白色豐田越野吉普車。
“找到了,”值班員說道,“這輛車沒有進入縣城,而是直接沿古高路東行。”
“他們那是要去哪兒?”徐華聲皺了皺眉頭,這一路上在沿途收費站查詢耽擱了不少時間,緊追慢趕到了珙縣,沒想到邢書記他們竟然繞城而過。
平原想了想,說:“會不會去了興文縣,那兒有個僰王山,歷史上傳說是僰族人的神山。”
“有可能,那兒也有懸棺麼?”徐華聲問。
“有的,不過華聲,你今天累壞了,不如先休息幾個小時,天亮以後再出發。”平原建議道。
“不行,一旦他們下了公路進入鄉村小道,追蹤起來就難了。”徐華聲用涼水洗了把臉,然後再次跨上摩托車,兩個人沿古高公路連夜直奔興文縣方向而去。
黎明時分,東方現出魚肚白,遠遠望去周邊山勢層巒疊嶂,山脊多呈鋸齒形和長崗狀,這一帶的岩溶地貌特徵十分明顯。
“僰王山就在右面的那些山巒背後,主峰是黑帽頂,海拔一千多米,聽興文的老人說登上黑帽頂,可以遠眺宜賓北塔和瀘州長江大橋呢。”平原介紹說。
公路上的車輛慢慢的多了起來,前面出現了一條岔路。
“那是晏羅路,可一直通往僰王山鎮。”平原手指著右邊的小路。
“那我們就先去鎮上吃點東西,順便打聽一下邢書記他們的下落,在這窮鄉僻壤,京城牌照的白色豐田車是很打眼的。”徐華聲駕駛著摩托車下道直奔僰王山鎮而去。
清晨,鎮上早市裡已經有人在擺地攤賣菜了,也有攤販在售賣熱氣騰騰的雞絲豆腐腦和小籠包,遠遠的就聞到了那誘人的香氣。
兩人叫了兩碗豆腐腦和幾屜宜賓小籠包,狼吞虎嚥的吃了個精光,然後向街道兩旁的店鋪打聽豐田車的下落。
有家賣宜賓板鴨的小店老闆回憶道,昨天黃昏的時候見過這輛車,此地交通閉塞,極少見到有京城裡來的汽車,因而印象較深。
“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普通話講得很好,還買了板鴨和怪味雞等熟食打包帶走了呢。”老闆呵呵笑道。
“那人後來去哪兒了?”徐華聲問。
“哦,他打聽去僰王山的路,然後就開車走了。”老闆回答。
“果真是去僰王山了,”徐華聲微微一笑,從川北閬中千里追蹤,眼下總算是有了結果,他接著又問,“老闆,僰王山上有懸棺嗎?”
“原來你們是要看懸棺啊,珙縣那邊最多了,咱們僰王山的飛霧洞也有,不過數量就很少。”老闆熱情的介紹著。
“飛霧洞?”
“那兒是相連的兩個天坑豎洞,稱作‘上落水’與‘下落水’,據說還有隱士居住在裡面。”
“隱士?”徐華聲心中有了一絲的警覺。
“嗯,據說隱居好多年了呢,我們這兒的老人家都曉得。”
“謝謝了,老闆,我們也買一份宜賓板鴨和怪味雞,同昨日那人的一樣。”徐華聲買了些熟食,又順便要了兩瓶燒酒。
離開了小鎮,摩托車繼續朝著僰王山前行。
在一片茂密的苦竹林下,他們看到了一輛掛著京城牌照的黑色賓士轎車,裡面無人。
“真巧,又是京城牌照的車。”平原面現詫異。
徐華聲搖了搖頭:“這絕不會是巧合,或許也是跟蹤那輛白色豐田車的,不過是在我們的前面。既然車子停在此處,大概前面的路要難走了,賓士遠不及那輛豐田吉普車越野能力強。”
兩人繼續前行,山裡的道路越來越窄,汽車根本通行不了,好在摩托車輕便靈活,只要是人能走的地方它都好跑。
沿途舉目望去,漫山遍野的浩瀚竹海,清澈的山泉還有碧靜深邃的湖泊,甚至在溪邊蔭地還見到幾株有“蕨類植物之王”的蛇木,又稱“桫欏”,是難得一見的珍稀植物。
上山的小道崎嶇不平,兩人於是棄車步行,迎面遇上一個砍柴的樵夫,問明飛霧洞的方向後繼續往上攀登。
一個多時辰後,兩人終於來到了飛霧洞前,周邊刺楠環繞苦竹叢生,環境極其幽靜。
巨大的岩石縫隙中有條青石小徑通向洞內,裡面隱約聽得到潺潺的流水聲。
“平原,正面接觸的時候到了,洞內或許還有什麼隱士高人是邢書記的同黨也說不定,因此我們倆須得見機行事,不可衝動。”徐華聲小聲叮囑道。
“我們要不還是通知當地警方吧。”平原有些遲疑。
此刻,徐華聲已已然走進了洞中,平原無奈的只有跟隨在後面。
陽光順著天坑豎洞照了進來,散射到飛霧洞四周石壁上,光線若明若晦。一位禿頭老者正閉目盤腿打坐,神閒氣定,給人一副莫測高深的感覺。
“爾等何人?”老者睜開了眼睛說道,言語咬文嚼字,顯得古色古香。
這一定就是小店老闆口中所說的高人隱士了,徐華宣告白與這種自命清高的三無人員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氣勢上壓倒他們,否則非得把你繞得雲裡霧裡找不著北。
“喂,我們是公安部五局的,你是什麼人?”徐華聲先聲奪人,手持紅色的工作證晃了晃,大聲喝問道。
老者愣了下神兒,忙開口回答:“哦,原來是京城來的警官,老夫是無燈教授,來這裡修行的,請問您們有什麼事嗎?”
這一招果然好使,這老頭立馬就規規矩矩的了,若不順從的話就即刻查他的身份證件和戶口,這些人八成是啥都沒有。
“無燈教授……你是教授?”徐華聲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早年曾在北大教過書,嘿嘿,混口飯吃唄。”無燈教授言語謙恭。
該問正事兒了,徐華聲心想,於是以嚴肅的口吻說道:“我們是有任務在身的,你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兩個人?”他自背囊中取出那張陳舊的通緝令遞了過去。
無燈教授望了一眼,然後點點頭:“見過,他們是昨夜來到這兒的。”
“看仔細點,究竟是不是這二人?”徐華聲大聲呵斥著。
“正是,老夫雖然年邁,但眼睛卻是不花,那個年輕女娃子還抱了頭小豬崽呢。”無燈教授再次確認道。
“他們人呢?”
“喏,”無燈教授指了指裡面,“去上落水了,不過今天一大早,那個男人就走了。”
“走了?”徐華聲聞言一愣。
“是啊,但那女娃子還在。”無燈教授說。
徐華聲心道,邢書記一個人離開了飛霧洞,留下了可兒,一定是出了什麼狀況,怪不得始終未見那輛白色的豐田吉普車呢。
“走。”他招呼平原,兩人沿著石甬道登上了天生橋,四周陰風習習,橋下有股湍急水流在轟轟作響。
走過天生橋,遠遠瞥見一年輕女子懷抱一頭小黑豬坐在青石上,正在與一身穿灰佈道袍的老道士爭辯著什麼。
“道長,秋波老嫗明明就是一絡腮鬍須的瞎眼老漢,你怎非說是明豔動人的美貌女子呢?”那女人不滿意的斥責道。
老道士一隻手得拍胸脯“嘭嘭”響,嘴裡信誓旦旦的保證說:“貧道絕非虛言,老嫗當真有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之容貌,尤其是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秋波盪漾,令人難以自持。”說罷腳下青苔上一滑,差點閃了腰。
“誰?”聽到了腳步聲,仙靈子扭過頭來問道。
徐華聲並不作聲,徑直來到近前,目光緊盯著那年輕女人。
“你是可兒?”他問。
可兒吃了一驚,眼前的這兩個陌生男人從未見過,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二位公子從何而來,怎知奴家閨名?”她站起身來道了個萬福,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話音古樸典雅很是好聽。
徐華聲和平原面面相覷,這女人行為舉止怎麼怪怪的。
“邢書記呢?”徐華聲大聲問。
“相公有事出門了,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稱呼?”可兒心地淳樸,猜想此二人或許是邢書記舊友。
“我們是公安部的。”徐華聲直接挑明瞭身份,掏出那張皺巴巴的通緝令給可兒看。
可兒端詳著通緝令上面的照片,面露驚訝之色:“原來二位是衙門中人,奴家失禮了”可兒依舊是彬彬有禮。
徐華聲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別在這兒裝神弄鬼的,你們兩個前年在京城盜搶國家文物,此後又流竄到湖南沅陵偷獵野生保護動物,並毒害人民警察,屢屢犯案,手段卑鄙下流,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可兒嫣然一笑:“二位捕快弄錯了,京城月光石棺內的那具屍首名叫郭儒昌,是奴家的爹爹。本來爹爹早已在老家河東風陵渡下葬,可是官府卻私自挖墳掘墓盜走遺體,可兒夫婦只是找回來重新安葬而已,不知所犯何罪?還有,老金頭黿、大靈貓和鬼蝙蝠都是自家飼養了多年的寵獸,又如何變成了官家之物?在沅陵馬底驛,當地縣衙貪贓枉法,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將吾等鐵鏈鎖起,想要屈打成招。這等無良官府衙門,逃之何罪之有?”說完這番話,可兒心中暗自竊喜,與相公相處的這些年來耳濡目染,學到了不少他的機辯才能,要是相公聽到了,肯定會對自己大加讚賞,另眼相看的。
想到這兒,可兒竟然“咯咯”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