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湖小築的莊園內車水馬龍,燈火輝煌,歌舞喧笑之聲,處處可聞。莊園內的廣場上,擺滿了百十張可供十人同坐的席面,現已坐滿前來參加此次買賣交易的八方英豪,紛紛在大肆高談闊論,嘈雜之極。
廣場正面的高階外堂內,主席高居於上,兩旁分別有數席對列,顯然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出場所坐之位。此時,淳于琰正高坐在左面賓客席位的首座之上,懷抱兩名身罩薄紗的絕美女子,形跡放浪之極,竟毫不理會他下手席位上一名鬚髮皓白,氣度威猛的老者投來的駭人異芒。
倚弦、耀陽與土行孫是最後一批進場的賓客,所以一時半刻撈不到座位,只能隨同其他後來人眾一起站在一旁,倚弦與耀陽兄弟也樂得如此隱藏行跡,當下挑了外堂與廣場中間一處偏僻的角落,將土行孫一併拖了過去。
三人站定身形後,耀陽驚奇地環視場內筵席上的酒菜,不解地問道:“奇怪,怎麼會有酒菜呢?難道靈體也可以飲酒吃菜嗎?”倚弦也正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聽耀陽一問正中下懷,望向土行孫,等待他的解答。
土行孫像是看兩隻怪物一樣看著面前的兄弟倆,大搖其頭道:“你們果然夠白痴!”土行孫將一臉的不屑嗤之以鼻,然後故作高深地乾咳兩聲,低聲解釋道——
“肉身與靈體互為陰陽,陽間有四象五行束縛肉身體質,冥界自然也有相應的天儀地象困制靈體,所以生與死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存在的地域不同罷了。尋常的魂靈一下到冥界,便會被勾魂使者帶往冥府轉入輪迴,然後洗去所有記憶投胎人間,這樣反反覆覆永無休止,那當然痛苦了,像我們就不同,三界六道之中,已經無所謂生死、無所謂輪迴,天不管地不管,我們最大,所以輪迴集自然有輪迴集的酒菜,適合所有的魂靈魄體享受!”
說到最後,土行孫懷疑地看了看二人,道:“竟然連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也不知道?我真懷疑你們究竟是怎樣來到輪迴集的?”
兄弟倆聽到最後的盤問,慌忙假裝沒有聽見他問話一般,在吵嚷的人群中做出東張西望極其好奇的模樣,耀陽更是趁機指了指主席列座那邊,問身邊的土行孫道:“蠢魚旁邊的老傢伙是誰?”
土行孫本欲繼續追問下去,但一聽到耀陽對淳于琰的稱呼,禁不住露出一臉嘚瑟,顯然在為自己生造的措辭而洋洋自得,欣然答道:“那老傢伙是魔門五族之一——南魁祝融氏的宗主祝蚺。”
“宗主?”倚弦與耀陽驚疑地望向僅落座淳于琰下席的老者。
土行孫看到兩人吃驚的樣子,笑道:“很吃驚吧,是不是覺得祝蚺既然身為堂堂魔門五大宗主之一,卻為何要屈居那條蠢魚的下席?”
土行孫看到兄弟倆好奇地點頭,又接道:“其實這種情況的出現,是很正常不過的。因為現今魔門五族之中,唯獨西魑共工氏鋒芒畢露,宗派之勢如日中天,相反南魁祝融氏就不一樣了,自從他們上幾代宗主及其宗族精英在屢次神魔大戰中魂飛煙滅後,就一直人才凋零,萎靡不振,只餘下祝蚺在苦苦獨撐大局……”
說到這裡,土行孫忽然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外堂臺階,倚弦與耀陽沿著他目光望去,只見石階之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一位年輕男子,一身剪裁合體的玄衣勁服,長髮束髻,白玉冠頂,雖然肩上斜掛一麾黑披風,但卻掩蓋不住那充盈力量的完美體形,如大理石般雕削而成的臉龐上,一雙深邃神秘的眼瞳,更是散發著異樣魅力的誘人魔芒。
玄衣男子數步掠上臺階,徑直行至祝蚺面前,恭敬地垂首行禮道:“天放拜見祝宗主!”然後又禮貌式地向淳于琰拱手一禮,算是打了招呼。
祝蚺大大咧咧地受了這一禮,眼中異芒湛現,緊緊盯視玄衣男子,笑道:“賢侄多禮了,老夫記得近數十年來一直都是你弟弟刑天抗在外奔波宗門事務,而你據說是在閉關研修本宗聖典,你父今日既然捨得放你出來,想必定然有所成就,可喜可賀!”
刑天放謙遜一笑,道:“宗主謬讚了,家父與舍弟因宗門瑣事纏身不能前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遣我來此一看究竟。”
祝蚺見他言辭態度都謙卑得體,不由投去讚賞的眼光,道:“有聖功大成的賢侄替你父打理一切,他該可安心了。”隨即有意無意地瞥了旁側一眼,道,“不像有些敗家子,仗著家世宗親,成天只知遊手好閒玩女人!”
淳于琰不慌不忙地反唇相譏道:“刑天兄,你我現在正是此生大好時光所在,不像一些行將就土的老軀殘身,所以理應及時行樂才是正理。來,小弟今晚就將蓉奴送與刑天兄吧!”說罷,就勢將懷中一名美女推向刑天放。
刑天放隨手輕輕一帶,便將作勢欲倒向他懷中的女子扶正,然後推送回淳于琰身旁,神情坦然一笑道:“多謝淳于兄的美意,但礙於聖功修持的諸多不便,所以還請淳于兄見諒了!”刑天放拱手還禮,悠然落座於祝蚺下席。
淳于琰見刑天放軟硬不吃,也不以為意,依然自顧與懷中美女飲酒取樂。祝蚺與刑天放相互舉杯客套一番,便各自飲酒,完全視席下眾人如無物一般,果然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魔門宗道風範。
廣場中的土行孫並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瞥了耀陽與倚弦一眼,得意地問道:“你們可知道那個大個子是誰嗎?”
倚弦與耀陽當然不知,雖說從其姓氏上足以猜出端倪,但他們生怕猜錯又招土行孫蔑視,不由齊齊搖頭。
土行孫賊笑道:“他叫刑天放,是魔宗五族之一——北夷刑天氏宗主刑天滅的長子,也是未來最有可能成為宗主的人選。”
“最有可能?”倚弦好奇地問道,“既然他是宗主長子,而且據那個祝蚺所說,他的什麼聖功似乎又很厲害,難道還有誰能跟他搶宗主之位不成?”
耀陽心思一動,道:“莫非他的弟弟……”
“聰明!”土行孫打斷耀陽的推斷,道,“其實魔宗一早便盛傳刑天放兄弟不和的傳聞,只是沒有證實罷了。不過俗話說得好,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這傳聞多少都透露出北夷刑天氏族內不甚太平吧!”
聽到這些秘聞佚事,耀陽好不容易來了興致,不解問道:“刑天氏難道也跟祝融氏一樣族道中落了嗎?”
“開玩笑!即使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土行孫哂然道:“刑天氏自從萬千年前魔帝刑天死後,其親姓族人便一直行蹤不明,甚少現世,實力也隨之隱藏起來。甚至千多年前由東聖九離氏引發的神魔大戰,他們都沒有正式參與,所以他們雖然沉寂千年,但魔宗其他族氏卻從不敢輕視他們的實力。”
兩人忽聞他提及東聖九離,心中均是一震,不由齊聲問道:“那東聖九離呢?”
土行孫神色一頓,神情怪異地怒瞪向兩人,好半晌才道:“問那麼多作甚麼?我勸你們還是少管閒事為好,免得惹禍上身!”
耀陽與倚弦原本想多瞭解一些關於蚩伯所屬門族的大概,以備不時之需,哪知土行孫喜怒無常,明明剛才還在誇誇其談,一副授之以詳的模樣,誰知一轉眼就翻臉說什麼少管閒事之類的警告,讓兄弟倆捉摸不透他的用意,又因有求於他不便有所責難,所以唯有相視苦笑,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耀陽見狀,為了讓他再次多說一些三界六道之事,便涎著臉岔開話題道:“老土,難不成三界六道除了這魔門五族外,再也沒有其他高手了嗎?”
土行孫這才緩過臉色,道:“哼,你們兩人真是井底之蛙!三界六道,法道四宗,神玄二宗高手如雲自是不必再說了,魔宗除此五族之外,尚有一向行蹤飄忽不定的‘邪神’幽玄與‘龍神’應龍,他們不但身份殊異,且傳聞心狠手辣,功力深厚,不但妖魔二宗對二人顧忌頗深,便連神玄二宗對他們也是避讓三分!”
土行孫頓了頓,看著耀陽二人全神貫注傾聽的神情,得意洋洋道:“而且,妖宗雖是依附魔宗之下,但也有不少獨立於四宗之外,不聽命於任何人的高手,比如以魅藝舞道聞名三界的‘妖師’元中邪,自稱‘萬妖之君’的厲煞,以及號稱‘妖尊’的雪赤極……”
耀陽與倚弦聽土行孫談起這三界諸多異人,正聽得心癢難忍,猛聽一陣震天的號角伴隨著密集的鑼鼓盛樂響起。
頓時間,廣場上所有的喧譁聲立即沉寂下來,眾皆向臺階主席後的內堂出口望去,倚弦、耀陽與土行孫三人也不例外,均知今晚的主要人物,也即已沉寂百餘年的奇湖小築的主人即將出現,都打住話題,看向臺上。
果然,樂聲一停,只見一個身形高大、虎步龍行的假面黑衫男子在眾多貼身護衛的簇擁下,已然走出內堂來到外堂主席之上。其人身後的侍衛快步下席,都一字排開並肩傲立在客席眾人身後。
透過七彩斑斕的猙獰面具,黑衫男子一雙邪芒勁射的眼睛將席下眾人掃視一圈,然後對著上席的魔宗代表人物一一行注目禮,才用其獨特的嘶厲嗓音揚聲道:
“本人兀官臠,歡迎各位賞臉關臨奇湖小築!”
看見主席上黑衣假面的男子,土行孫忽然變得異常興奮起來,低聲怪叫道:“嘿!兀官臠這老傢伙終於出來了!”
倚弦與耀陽被眼前奇湖小築主人方才一番語帶異能的話所震,激得體內元能力量不由為之一蕩,不知是何緣故,他們驟然間對這位奇湖小築的主人產生了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覺,兄弟倆均自一愣,愣是琢磨不透其中緣由。
倚弦忍不住向土行孫問道:“老土可知道這奇湖小築的詳情?”
“哼!想來這天下間還有我土行孫不知道的事情麼?”土行孫白了他一眼,略一沉吟,道,“三界自從有了輪迴集,便有了這奇湖小築,據說它的創始人,也是輪迴集的創始人之一,所以一直以來奇湖小築在三界之中都有超然的地位,卻不知為何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戰後五百年,忽然間銷聲匿跡,從此不問世事,直到前幾日兀官臠突然重現輪迴集,才傳出那則買賣的訊息。至於其他事情嘛……沒有一定數目的交易,我是不會再多說半句的!”
倚弦與耀陽在一旁恨得直咬牙,每到一些關鍵時候,土行孫這個渾小子就開始插科打諢,次次都讓他們空著急一場,偏偏又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此時,兀官臠已經走到席下的臺階邊上,負手傲立其上,自有一派睥睨群雄之態,道:“本人前些日子廣發函帖,邀請八方英傑齊聚於此,實乃有一件非常重要的訊息想要與諸位交易!”
話音甫落,階下席間頓時議論紛紛,嘈雜之極。眾人雖然已知奇湖小築邀請他們來此的用意,但現下還是耐不住性子都在猜想會是什麼訊息,竟然事關魔門宗道的生死存亡,讓沉寂百千年的天地三界變得如此沸沸揚揚。
兀官臠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環視廣場,接著說道:“這則重要的訊息,是十日前老夫一位同門舊友無意中透露出來的,由於事關重大,所以不得不請來聖門五族的代表與列位豪傑來作個見證,以確保我奇湖小築不被牽連,同時礙於輪迴集千百年來的規矩,本人唯有象徵性地收取一定交換條件!”
就在這時,莊門處響起一個美妙絕倫、無比動聽的女子聲音,帶著一絲令人聞之魂為之銷的嗔怨,遠遠傳來道:“兀官大叔怎能厚此薄彼,難道真的不等婥婥了麼?”
這聲音聽來雖然甜聲細語,但此刻卻清晰無誤地傳入場中每人耳中,更讓人產生一種似乎說出這天籟之音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的怪異錯覺,不由爭相往莊門處望去,無不想一睹芳容。
在全場眾人的期待注視下,一男一女二人自空中凌身飛掠而下,在夜幕中拖出一紫一金兩道殘留幻影,穩穩當當地落於廣場內,款款向眾人走來。
只見那名女子一襲緊身的紫衫蓮裙,突出她苗條修長、玲瓏浮凸的傲人身段,一道銀色綾帶極賦靈性地飄忽纏繞於她身前,裸露的右側藕臂上懸掛一串映射出彩虹般七彩異芒的臂環,蓮步輕移間,臂環相互撞擊發出聲聲清脆的丁當響音,襯以裙下一雙瑩玉般的雪白小腳,真有若失足凡塵的天界仙子。
與她並肩而行的是一位身形偉岸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雙目精芒灼灼,步履穩健,加上一身黃金龍麟戰甲的烘托,舉手投足間隱現的霸者氣勢油然而生,加上有身旁的麗人相襯,更顯其卓然不凡的風采。
二人甫一現身,便讓廣場內外的男男女女無不傾心仰慕或心生嫉妒。
倚弦與耀陽兩人驚異地對望一眼,呼地一下將頭縮在人堆當中,心中大呼要命,原來這年輕男子正是當日被太師聞仲稱為“戩兒”的弟子,試問他們怎能不驚?
土行孫一雙三角形的小眼幾乎眯成一條小縫,射出前所未有的芒光,失神落魄地喃喃道:“難道這就是防風氏風月雙嬌之一的風魔女婥婥嗎?果然跟傳聞一樣令人按耐不住,哎……如果能和她春風一度,就算此生再也不碰其他女人我也甘心!”
此時,一男一女閒庭信步般行至眾席之間,兩人不時交頭私語,態度極其曖昧,惹得席上的淳于琰臉色一陣難看,一把推開身前二女,嫉妒之色盡現。
當他們二人行至席前,風魔女婥婥霍然止步,若有所思地扭轉俏顏,一雙秋波掠過身旁男子,向人群中的倚弦與耀陽處投去,美目中一道異芒一閃即逝。
耀陽似是渾然無覺,只是低頭儘量避免被聞仲的徒弟看到。然而倚弦雖然也是低頭不敢往上觀望,卻仍然感應到一雙灼熱的目光緊緊鎖住自己一般,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歡悅、悲傷、酸楚、興奮相互交融的百感交集的感覺。
“哈……”一陣長笑從兀官臠口中驀然響起,立時將全場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道,“楊公子與婥婥姑娘姍姍來遲,還要怪老夫招呼不周,實在該罰!”
年輕男子聞言故作嚴肅道:“好!楊戩認罰,不如就罰我代兀官大叔招待美麗的婥婥小姐吧。”藉機恰到好處的大獻殷勤,頓時引起席間一眾好事之徒呼哨叫好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