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與耀陽哪曾見過這等氣派奢華的排場與殺人於無形的威勢,不由對望一眼,口中唏噓數聲,暗忖:“這淳于琰既然也是魔宗的人,不知是否也像蚩伯、聞太師一樣會對我們不利。”想到其中有可能的危險,兩人連忙縮頭縮腦匆匆溜出人群,避到冥月樓後的一處偏僻小巷中。
耀陽探首環顧巷外,確定沒有人跟來,才回頭皺眉道:“這小子應該不會是來找我們麻煩的,要不然他怎麼會跑去青樓呢?”
倚弦想想也是,點點頭道:“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好!對了,小陽還記得咱們來輪迴集的目的嗎?”
“當然記得!”耀陽想到可以捉摸體內的元能,不由興奮不已,道:“對啊,咱們只要找到那個姓有炎氏的前輩,學會怎麼控制咱們體內的力量,說不定再出來的時候,就能搶了蠢魚小子的飛車,追著妲己那騷娘們玩了!”
倚弦聽他將淳于琰的姓稱為“蠢魚”,不由啞然失笑,啐罵道:“什麼跟什麼,還記得《玄法要訣》記載說,本身真元要靠苦修得來,才能運用自如,否則像我們現在這樣,就算一身是力,靠它也不能擔柴挑水!”
耀陽嫩臉一紅,支吾了半晌,才厚著臉皮擺出一副長者的口吻,手捻下巴對倚弦說道:“小倚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事實如此,但做人豈能沒有信心呢?首先我們就是要學會安慰自己,然後……”
話音未落,兩人便聽到“轟”的一聲,腳下的土層四射開來,兩人倏然一驚,暴退數步,定睛望去,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光頭少年,趴在地上一個尺餘見方的土洞口,一把抹掉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驚呼道:“幸虧跑得快,幸虧跑得快……”
當他抬頭看到正愕然看著自己的倚弦與耀陽後,又“媽呀!”一聲怪叫著鑽回土洞中去,可是片刻工夫又鑽了出來,高高舉起雙手,低頭道:“兩位大哥饒命啊,小的絕對不是故意的,只是聽說冥月樓新來了兩位天香國色的姐們兒,所以才偷偷溜進去準備看個新鮮……如果小的知道淳于公子會來這裡,就是借個虎心龍膽也絕對不敢去冒犯淳于公子的!”
耀陽聽到這裡,心中不由一樂,暗道:“嘿嘿,敢情這小光頭是把我和小倚當作是那蠢魚的手下了!”
倚弦走上前去,乾咳一聲道:“這位兄弟誤會了,我們與你口中所說的淳于公子素不相識,沒有任何關係!”
光頭少年聽完一下從洞中跳竄出來,瞪著一雙鼠目,大聲斥責兩人道:“真是的,既然沒有關係,怎麼不早說?”說著抬頭以一種鄙夷的目光多瞥了兩人幾眼,撇嘴不屑地說道:“看你們這副熊樣,也知道肯定不是那條蠢魚的人。”
倚弦暗自一笑,心道:“蠢魚!看來這小光頭的脾性跟小陽倒是有些像。”
耀陽也是一樂,對於這個“蠢魚”的稱呼,他似乎與這少年有了共同語言。於是與倚弦細觀這光頭少年,才發現他原來是一個侏儒,但細小的脖頸上,卻長著一顆碩大的腦袋,稀眉小眼,長相猥瑣,再加上一臉勢利小人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光頭少年拍掉身上的泥土灰塵,一把撥開比他高上一半的倚弦與耀陽兩人,嚷道:“讓開!兩個人遊手好閒並列在這裡,難道想當作一堵牆不成?”
倚弦一看他就要揚長而去,立時想到此行的目的,急忙走上前去,道:“這位大哥請留步,小弟有一件事想請教!”
光頭少年應聲回過身,抬頭仰望面前的倚弦,醜臉上一絲怒色稍現即逝,露出參差不齊的黃齒笑道:“這位兄弟有事要請教我?”
倚弦連忙點頭稱是,忙道:“小弟想請教……”
不等倚弦把話說完,光頭少年已經勃然大怒,跳將起來指著倚弦的鼻子,大聲打斷他的問話,叫喊道:“問……問……問你個大頭鬼!既然是有求於我,你還這麼囂張,竟敢讓我仰頭跟你說話?給我蹲下!”
倚弦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此時耀陽走了過去,向俊臉通紅的倚弦促狹地擠了擠眼睛,道:“不行!對大哥您這麼英俊瀟灑、短小精幹,連那條蠢魚也懼怕三分的英雄人物蹲下來說話,那絕對是最大的汙辱!”
光頭少年聞聽這一番話後,先是左顧右盼一會兒,然後猛勁地一點頭,顯然非常受用,興奮地拉住耀陽的手,挺胸抬頭,做出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親切地說道:“我叫土行孫,是這方圓數十里輪迴集最出色的包打聽,看你還算懂些禮貌的樣子,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問吧!”
倚弦一聽之下差些岔過氣去,愣在一旁直搖頭,就差沒被耀陽的誇張言辭與土行孫的怪模怪樣弄得當場暈倒在地。
耀陽大喜之下,一臉得意,正準備將他們要尋找的人名說出來,哪知土行孫抓撓了幾下光頭,斜著眼睛終於爆出一句很是重要的話:“話又說回來,禮貌歸禮貌,生意還是生意,你們要是沒有可供交易的本錢,我看還是免談吧!”
耀陽與倚弦同時一驚,這才想到輪迴集的買賣規矩,不由登時傻了眼,他們身無長物,哪裡付得起什麼本錢。
土行孫再次顯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頗為不屑地說道:“看樣子,我們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卻在這時,一聲轟響自虛空天際如波紋般盡散傳出,聲音徘徊在輪迴集上空,久久不去。三人抬頭望去,只見一道七彩閃耀的焰火幻出數道絢麗的軌跡,正隨風慢慢消逝。
土行孫忽然一聲驚呼,彷彿想起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對耀陽與倚弦說道:“看你們的樣子,一定是新來的吧!反正你們缺了本錢也辦不了事,不如跟我去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買賣,說不定還能混到一些本錢,到時候一舉兩得豈不更好!”
他說著看了看兩人一副猶疑的模樣,嘆口氣道:“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這可是你們自己不珍惜,怪不得別人!”語罷也不理睬兩人,自顧抽身往南面行去。
耀陽與倚弦渾然不知土行孫的意圖,雖然對他多少有些戒心,但想來這土行孫只是個勢利小人,他們自身也沒什麼可以讓其謀利的,再說他們對輪迴集了解得太少,如果一直茫無頭緒地尋找下去浪費時間,倒還不如跟著一個熟悉此地的人來得方便。
他們相互對望一眼,毫不猶豫地跟在土行孫身後,往一個誰也無法肯定究竟是福還是禍的前方一路行去。
倚弦與耀陽跟在土行孫身後,沿著正大街向輪迴集南面走去。土行孫似乎興致極好,一路上不但對兄弟倆噓寒問暖,而且還主動將輪迴集和冥界的一些大概情況告知他們,不覺讓二人有些受寵若驚。
原來,輪迴集正處在天地陰陽兩界之間的邊緣交接地帶,亙古至今,第一次神魔大戰便始於此,自從天地重建之後,因戰後怨靈亡魂大都不願就此罷休,神玄二宗好長一段時間又正處在休養生息的階段,是以年久失控,徹底淪為妖魔亂舞之地。
後來,神玄二宗終於下定決心清理輪迴集,無奈妖魔二道早已藉機發展勢力,足以與神玄對抗,並以此為誘因,爆發了第二次神魔大戰,雖然神玄二宗最終仍然取勝,但輪迴集所處之地距離“輪迴六道”太過接近,如若因此不小心破壞六道輪迴的平衡,誰也無法估量將帶來如何嚴重的後果。
所以,不論神魔玄妖四宗的爭鬥如何激烈,輪迴集仍然可以歷千萬年而平安無事,妖魔二宗也因此始終藉此賴以生存下來。
也正因為它獨特地理位置的原因,這裡不但聚集了三界無數能人異士與凶神惡煞,同時理所當然成為備受各方勢力矚目的地方,神魔玄妖四大法宗無不對此虎視眈眈,但也因此相互牽制,使這裡的情況變得非常的微妙。
瞭解到輪迴集的大體情況之後,耀陽與倚弦同感唏噓不已,他們哪曾想到一個小小的集市竟會有這般複雜的因果迴圈關係。
耀陽抬眼望見孤懸天際的一輪殘月,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老土,為什麼冥界還會有月亮與太陽呢?”
土行孫對於“老土”這個稱呼似乎極為滿意,隨口答道:“原本冥界沒有日月,但是後來魔宗防風氏十數代前宗主后羿射碎刑天九日,殘餘的九陽炎火盡數落到人界,引起洪荒大火,後來天帝派遣玄冥帝君前去收斂殘炎,這才鍛造出冥界的日月星辰,其後冥帝又全部賜予它們名字,這就是冥日、暗月與滿天獄星的來由。”
倚弦聽完便好奇地問道:“后羿射日的傳說我們多少都還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刑天九日’,而且魔宗理應都是傷天害理之輩,那后羿既然是那個防風氏的宗主,又為什麼會助天帝射日呢?”
土行孫抓耳撓腮,猶豫了好半晌,老羞成怒道:“這一路上,你們不停問東問西的,到底煩不煩?如果不想我收你們的買賣錢,從現在開始你們最好還是少作聲為妙!”
兄弟倆的本來目的還未達成,自是不敢得罪土行孫,再加上土行孫方才一番關於輪迴集的解說,讓他們兄弟對其人又多出一些信服感,於是只能乖乖聽話不再言語。
土行孫看到兩人聽話的模樣,滿意之極地點了點頭,一路率先行去。
此時,三人已經來到市集外的邊緣地帶,抬眼望去,浩淼的月光下,一片浩然大湖橫臥在眼前,無數巨大的珊瑚叢自水底伸出,延伸至湖岸兩側,為輪迴集自然形成一道堅實的“壁壘”,更有兩根偌大的珊瑚穿透水面巨石,靠近岸邊攏成一道寬厚的珊瑚門坊,陰幽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其上書有兩個若隱若現的碩大金影字——“奇湖”。
在倚弦與耀陽詫異的眼神中,土行孫擠進岸邊早已洶湧成群的人流,消失在珊瑚門坊內,等了半晌見倆兄弟還沒返過神來時,土行孫又鑽了出來,伸出他的大頭喊道:“你們快點過來!發什麼愣?”
兄弟倆這才反應過來,跟上去隨土行孫一起穿過珊瑚門坊,才發現此處早已人滿為患,聚滿妖靈魂魄近百上千,彷彿都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忽然間,風平浪靜的奇湖碧水一陣暗流湧動,然後勁風怒嘯而起,疊起層層浪濤,風勁浪高,就像是萬馬奔騰一般,掀起滔天巨浪,發出驚天轟響,翻卷著漫天氣勢衝向岸邊。
倚弦與耀陽頓時大驚,光看這濁浪排天的勢頭,輪迴集也定然會被這道巨猛浪潮淹沒。但不等他們轉身飛逃,卻又聽到人群中的歡呼聲陣陣響起,此起彼伏愈見響亮,不由感到驚奇不已,回頭望去,異象驟現,匪夷所思。
滔天巨浪在臨近岸旁時竟然憑空停止前進,如同前方遇到一面無形屏障一般,靜止在丈餘外的湖面上,眨眼間便奇蹟般從中一分為二,水銀瀉地般轟然卷落。於此同時,一道平鋪如路的寬大水路霍然出現,剎那間延伸到眾人腳下的石階邊。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紛紛湧向水路中央,踏起一圈圈漣漪此起彼伏,盪漾在水面之上,意料之外的是竟然不曾有任何一人落水,而是如同踏足實物一樣,穩穩當當地站立在水波之上。
土行孫也興奮不已,拉著傻愣愣的耀陽與倚弦擠下水去,踏上水面,兄弟倆只覺一股柔力輕輕盪漾在足跟附近,幻出一層綿綿結界,將他們整個靈體託得平穩如常,但見成百上千的魂靈妖怪都這樣行走在水面上,兩人暗自震驚,由此可見背後施展法術的是一位如何了得的高手了。
好半晌,耀陽與倚弦的頭腦才稍微恢復清醒,耀陽儘量低下身子,瞪大眼睛問土行孫道:“老土,你究竟帶我們去見識什麼?這水怎麼這麼邪門?是不是隻要是魂靈之體,就不會掉下水去呢?”
土行孫雖然被耀陽這一串問題問得直翻白眼,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在別人面前賣弄一番,他又怎會輕易放棄,於是得意地掃視倆人後,拿足架子方道:“這裡叫作奇湖,除去臨近輪迴集的數里水域之外,其他湖面水域全在奇湖小築的勢力範圍內,而且置有結界,未經許可,尋常魂靈妖魔根本不能進入。”
說到這裡,土行孫又有意無意地乾咳一聲,才接著說道:“可是在前幾天,已消聲匿跡數百年的奇湖小築忽然散出訊息,說是有一個事關魔門宗道生死存亡的通天秘密要出賣,所以人們好奇心大動,才會紛紛齊聚於此!”
“至於這可以渡人的水紋結界,向來就是奇湖小築的待客之道,聽說是奇湖第一代主人在湖底留有某種寶物,所以才能令湖水結界有各種不可思議的效用。”
耀陽與倚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知不覺間三人隨著一眾人等踏過寬敞的湖面,落足於湖心小島結實的地面上,只見矗立眼前的是一座環島山而建的大莊園,外形古樸精緻,花草修飾也極盡雅趣,門前“奇湖小築”的碑木牌下,衣飾華麗的男女僕人正在熱情接待目的不一的一眾人等。
熟悉的刺耳絲竹樂聲驟然響起,淳于琰乘駕的華麗八獸飛車從眾人頭頂呼嘯著駛過,帶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颶風,惹來了眾人一陣喧譁,均投去複雜的注視目光。
等飛車駛入莊園之內,土行孫這才既嫉妒又不服氣地叫嚷道:“你們看到了吧,這條蠢魚就是倚仗自己老爹淳于淼是魔宗五族之一——西魑共工氏的宗主,才敢這麼囂張跋扈的,其實還不是……哼!”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乾脆變成幾聲冷哼了。
“魔宗五族?西魑共工氏!”倚弦與耀陽倆人聞言一驚,同時想到,既然此次事關魔宗五族存亡,想必五族門人定然都會前來,那麼蚩伯所屬的東聖九離氏肯定也會有人來參加,到時候,自己兄弟豈不是又難逃一劫?
一想到這種可能,兩人不由頭皮一陣發炸,對望一眼立時想循原路回逃,但是二人扭頭再看時,身後寬闊平坦的結界水路不知何時已經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