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節當日,一片鐵青天色,略無一線陽光,寒風颳在身上,如斧鋸刀割一般。太子絕早起身,著公服,先隨帝后至垂拱殿受過武臣拜祝,又侍駕前往風華殿宴飲。不過中間幾步路沒些遮掩,已凍得一身冰涼。以至皇帝扶著他手上風華殿的玉階之時,都忍不住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搭著一塊生鐵,問道:“太子的藥,還是沒有按時吃麼?”定權尷尬笑了笑,方想著如何答話,已聞陳謹在一旁笑道:“臣聽欽天監說,近日裡有雪。看這模樣,想是不差。聖節又逢瑞雪,正是聖天子洪福無邊,澤被天下的吉兆。”定權在旁,不好裝聽不見,只得附和道:“陳常侍所言極是。”皇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沒說話。
君臣進了風華殿,諸臣也早已依次站定。中書令何道然本為文臣之首,此刻出班走到皇帝御座前,跪倒祝道:“臣聞三代之英,初有大道之行。五帝之世,始稱大同之治。夫天生聖人,功存社稷;邦宥明主,德育萬方……”定權聽了兩句,只覺不過是去年的祝詞又換了幾個字,老生常談,嚼無可嚼,便展眼去人堆裡尋顧思林的影子,看他果然照皇帝的吩咐,從垂拱殿跟了進來,此刻便站在三省公卿下首。自九月以來,定權並不曾再私見顧思林,見他以樞部尚書身份站在一群文臣裡,面上卻並無尷尬神情,這才鬆了口氣。回過頭來聽何道然的祝詞,已經到了比興抒情的關竅:“感此赫赫威德,采采明光。四夷來賓,九洲載陽。上卿俟駕,紫騮伴金闕。平章效書,白燕入玉堂……”這“上卿”本是說顧思林一流的人物,倒也無妨。只是何道然本是文官首長,對句中卻難免有自重之嫌,眾人一聽,皆掩口葫蘆,定權也不由好笑。八月事畢,他把持省中,固然不曾對自己行半分提挈,卻也終究沒有對自己施半分加害。許昌平說他如甘草,倒不如說他更似秤砣,減兩添斤,八穩四平,只是不知道皇帝想讓他在這杆剛剛扶正的秤上再壓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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