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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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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著長興街的事,鬱棠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她想到了李家的暴富。

是李家被盜之後的事。

之後,他們家利用林氏孃家的關係,做起了海運生意。

那《松溪釣隱圖》夾層裡的這幅輿圖,會不會是航海圖呢?

她嫁到李家之後,偶爾會見到林氏的那些子弟來李家拜訪。她還記得她曾經聽到林氏的其中一個侄子非常得意地吹噓,說這海上生意不是誰家想做就能做的,不僅要有船,要有能幹可靠的掌舵人、船工,還得要知道怎麼走……也就是說,得有航海圖。

而這航海圖,那可是無價之寶。

不說別的,就說要畫這麼一幅圖的人,不僅要會開船,還要會識別方向,知道潮汐變化的規律,還得識字、懂堪輿,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都出不了這樣一個人才。而且就算是出了這樣一個人才,誰不去花個幾十年考個舉人進士做大官,卻把腦袋吊在褲腰帶上,無名無利,花一輩子的功夫在海上漂著?

這個時候,就算你是皇帝,也只能乾瞪眼。

那些知道怎麼走海路的,都是靠好幾輩人,甚至是十幾輩人用性命和經驗一點一點地積攢起來的。誰家要是有這樣的本事,就好像懷裡抱著個聚寶盆似的,就等著躺在金山銀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了。

鬱棠還記得,林氏的這個侄兒說了這樣一通話之後,她就再也沒在李家見到過這個人了。

她以為是因為她孀居,不怎麼見得到外人的緣故,如今想起來,分明就是另一樁她不知道的事。

那幅輿圖,肯定是航海圖。

這背後,肯定是李家。

鬱棠越想越覺得眼前彷彿被大風吹散了霧霾的山林,露出很多她原本沒有注意的面目。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李竣不認識她而林氏卻說謊了。

也能解釋李家為何不顧顏面也要苦苦地求娶她了。

但鬱棠同時也生出了一股因為李家也知道錢師傅這人,他們的計策隨時可能被李家發現的恐慌。

這恐慌,她還不能告訴父兄。

鬱棠在書房裡來回走著,像陷入牢籠的困獸。

“阿棠!”鬱文首先注意到了女兒的異樣,他擔心地喊了一聲,道,“你走得我頭都暈了,你坐下來歇歇吧!我剛才已經跟阿遠說過了,阿遠明天一早就啟程去杭州。錢師傅那邊你放心,他既然是做這一行的,當然知道這一行的危險,這種事,他應該早有準備才是。”

鬱棠停下腳步,卻沒能停止心中的恐懼,道“阿爹,為了這幅畫,已經死過人了。錢師傅雖然常在河邊走,肯定有溼鞋的時候,他有什麼不測我們管不著,但不能因為我們家這件事丟了性命。”

“我明白!”鬱遠聽著面色漸漸嚴肅起來,道,“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看他有沒有什麼自保的手段,或是讓他暫時避一避風頭。”

鬱棠暫且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疲憊地揉了揉鬢角。

還有李家的事,得想辦法儘快地擺脫才是。

鬱棠現在覺得自己有點明白李家的做法了。

他們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覺得這幅輿圖如此珍貴,知道它價值的人肯定都不會放手,所以才會暗中出手,寧願鬧出些偷竊的事也不願意直接跟他們家買這幅畫。

不過,前世和今生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也知道了在幕後出手的人是誰。

只是李家怎麼保證這幅畫會像前世那樣成為她的陪嫁呢?

前世,她父母雙亡,父母留下來的遺物肯定會帶在身邊。可今生……

想到這裡,鬱棠身體一僵。

她想到了她和衛家的婚事。

不會吧?!

李家不過是想要這幅畫,難道還會去左右她的婚事嗎?

鬱棠心裡這麼想著,可腦海裡有個聲音卻不停地道已經死了一個人,還會在乎再殺一個人嗎?

鬱棠呼吸困難,再也沒有辦法在這個書房裡呆下去了。

她要知道衛小山的死與李家有沒有關係。

她要見到衛小川,向他打聽衛小山死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希望自己是疑心病太重,是胡思亂想。

鬱棠疾步走出了書房。

“阿棠!”鬱文和鬱遠都擔憂地喊著,跟著追了出來。

暑氣已盡,院子裡鬱鬱蔥蔥的桂花樹油綠色的葉間已露出黃色花瓣,晚風吹過,不時飄散著馥郁的香味。

鬱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時面上已帶了淺淺的笑“我沒事。在書房裡聞到了花香,出來看看。”

鬱文和鬱遠表情忪懈下來。

鬱遠笑道“你去杭州城也沒能好好地逛一逛,要不要我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

“阿兄平平安安地回來就好。”發生了這樣的事,鬱棠越發覺得一家人能齊齊整整地在一起,比什麼都要好。她壓低了聲音,道“阿兄,你一定要勸錢師傅別大意,這幅輿圖我如果沒有猜錯,說不定是一幅航海圖。”

鬱遠愕然。

鬱文更是急促地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發現?”

鬱棠沒辦法解釋自己的猜測,只好道“我去買做頭花的東西時有遇到賣舶來貨的,無意間好像聽了這麼一耳朵,當時沒有放在心上,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來,覺得我們這輿圖和那些航海圖非常的像。”

鬱文和鬱遠是不知道航海圖有多珍貴,卻知道福建那邊為著這海上的生意爭鬥得有多厲害。殺人放火每隔個幾年就會發生一起,上達天聽的滅門慘案都有幾樁。

尋常人家捲入這裡面,沒有幾個能活下來的。

兩人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鬱文一把抓住了鬱棠的手,道“你,你真覺得這是幅航海圖?”

“我也不十分肯定。”鬱棠不敢把話說滿了,道,“我越想越覺得像。您想啊,左大人從前是做什麼的?魯伯父的父親從前是做什麼的?就算是幅輿圖,又不是朝廷追責,找不回來就要抄家,為何要這樣不依不饒地非要弄到手。”

“左大人從前抗過倭,”鬱文喃喃地道,“魯兄的父親曾經做過左大人的幕僚,只有能生出巨大財富的輿圖,才會有人一直惦記著。一般的輿圖,都是打仗的時候才用得上,就算是朝廷命官,拿在手裡也沒有什麼用啊!魯兄多半也不知道這畫中的乾坤,是因為魯兄的父親也不知道呢?還是他父親就算是知道,也和我們一樣,不知道怎麼辦,索性就讓它藏在畫裡呢?”

鬱遠聽著面如土色,不安地道“叔父,那、那我們怎麼辦?”

從前只覺得這燙手的山芋甩出去就好,可現在山芋能不能甩出去還兩說了。

鬱文也沒了主意。

魯信的父親好歹還認識左大人這樣的人,他一個普普通通的鄉間秀才,難道比魯信的父親還有辦法不成?

這下換鬱文在院子裡打著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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