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太極殿中還是一頭霧水。他張了張嘴,想開口,卻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並非喉嚨啞了,而是如同他沒有這個能力了一般。
不能動,不能說話,木愣愣地躺在這太極殿中,而且,剛剛桓凜看他的目光也太怪了,根本不像在看一個活人,而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
一個念頭從謝盞心中閃過,謝盞連忙去看那銅鏡,只是看清銅鏡映出來的東西時,愣了一下。銅鏡裡空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人?謝盞心中茫然,而後便閃過一個怪誕的念頭,難道他已經死了,如今是鬼魂狀態,所以看不見鏡子中的自己?
謝盞越想越覺得可能性越大。
然而很快的,謝盞便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桓凜走了過來,拿起了桌案上的一個東西,而謝盞的身體也跟著騰空了!
透過鏡子看著桓凜手中的玉佩,謝盞終於發現了真相。
他確實是死了,但是魂魄卻附在那玉佩上。
他變成了一塊玉佩。
桓凜的玉佩。
他竟是死了都無法擺脫這個人。
第004章 新後
謝盞是個不喜做夢的人,卻將這一生唯一一個夢做在了桓凜的身上。
他曾經想過要一直與桓凜在一起,與他一起北上,收復北地,與他一起領略那北地的風景,與他一起踏遍山林草地。那個時候,謝盞無時無刻不想與桓凜在一起,生生世世,長長久久。然而,這終究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而現在,他真的要與他時時刻刻在一起了。謝盞卻感覺到了一種無名的恐慌。
桓凜將那塊玉佩掛在了腰間,謝盞的身體也跟著晃了起來,整個身體也貼著桓凜壯實的腰腹,那暖暖的體溫傳遞到了他的身上,謝盞的心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桓凜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而謝盞的身體也終於不晃悠了。
而此時,門突然敲響了。
“皇上,皇后娘娘求見。”外面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桓凜依舊冷著臉坐在那裡,彷彿沒聽到太監的通報一般,那臉上的表情,似溫柔,又似不耐,片刻後,那些複雜的情緒全部歸於眼底,他又變成了那個心思難測的君王。
“讓她進來。”桓凜道。
皇后穿著紅色內袍,外面披著白色狐裘,如墨雲鬢束起,玉粉飾面,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的。
是這女子將鴆酒送到他面前的。
這其實是他第三次見這女子了,每一次見面,他都那般記憶深刻。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他二十三歲那一年,任殿中監。也是他與桓凜分別五年後,桓凜大勝歸來的時候。
桓家父子一路北上,一舉攻入洛陽,然後大勝而歸。皇帝親自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謝盞作為殿中監,坐上了最末位的位置。而桓家父子,作為當日的主角,則是坐在朝臣最上位,皇帝身側。
謝盞與桓凜直接隔著幾十朝臣。
然而,謝盞卻覺得,他們之間隔著的並不止這些。
五年前的少年已經蛻變成了一個俊朗的男人了,桓凜臉上的稚氣徹底褪去了,臉上已經稜角分明,那雙眼睛,也再不是少年時的那一雙清澈的眼睛了。以前,只要一眼,謝盞便可以看出他在想什麼,而現在,他的眼睛如同一潭深水,什麼都看不出來了。唯有那眉宇間帶著的痞氣,隱約透出與五年前一般的沒皮沒臉。
這個宴會整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謝盞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會被桓凜吸引,他總想看看他,看看他有哪些變化,又想從他那張臉上找出舊日的痕跡,而從頭到尾,桓凜都沒有看過他一眼。或許桓凜根本就不知道他在這裡吧。
其實這並非謝盞在桓家父子大勝歸來後第一次見到桓凜。他第一次見到桓凜的時候是五天前。五天前,桓家大軍南下進入建康城,百姓夾道歡迎,謝盞也是其中一個。從那無數將士中,謝盞一眼便看到了騎著高頭大馬的桓凜。
這五天,謝盞請了假,每日都焚香沐浴,穿著白衣坐在院子中,彈彈琴,寫寫字。彈的一直是那一首桓凜為他尋來的曲譜《鳳求凰》,寫得則是一則《詩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院子裡的梨樹已經結果了,謝盞令朔風摘下兩個最大的,洗乾淨了用果盤放著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沒過幾日,那幾個梨便全爛了。謝盞呆呆地看著那爛了的泥看了許久,終究還是讓朔風拿去扔了。
謝盞坐在最末的位置,他只能看得見桓凜臉上爽朗的笑、痞氣,偶爾漾起的揶揄之色,那些神色從他那張硬朗的臉上洩露出來,倒是惟妙惟肖。皇帝顯然也很開心,這是一場賓主盡歡的宴會。
謝盞並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直到整個大殿突然靜了下來,謝盞才意識到了什麼,他看了身邊坐著的人一眼。那人顯然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便湊了過來道:“皇上要將景陽公主許配給桓小將軍。”
這一次,謝盞終於聽清了。
他的眼眸垂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手卻不禁地抖了一下,手中的酒灑出了幾滴。
謝盞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他的失態,混在這一眾臉色各異的朝臣之中,其實是算不得怪異的。
在場的朝臣卻都豎起了耳朵。在這個年代,武官落在這些士族眼中便是蠻人,是老兵,他們打心底瞧不起他們。皇帝要將公主許配給桓將軍的公子,這便意味著有些風向要變了。桓家一旦和皇家結了親,這地位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這一眾士族都覺得桓家簡直走了狗屎運。
“多謝陛下厚愛。”桓凜站起身,走到了中間,朝著中間首位坐著的皇帝跪了下去,態度畢恭畢敬,簡直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來,“但是恐臣配不上公主殿下。”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有嘲諷,有慶幸,還有不屑。
謝盞本來覺得氣悶地透不過氣來了,但是此時此刻,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的心中其實還是隱隱有些期待的。
桓凜繼續道:“景陽公主蕙質蘭心,而臣只是一介粗人。臣在北地的時候,結識了一女子,兩人情投意合,回建康的第二天,臣與那女子便已經定了親。”
眾人這才看到桓凜身側坐著的女子。那女子披著黑色的披風,只露出一張俏麗的小臉來,在這秋日裡確實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一盆冷水澆在了謝盞那剛剛騰起的希望的火焰上,頓時只剩下一灘泥濘的黑灰。
他突然想到了桓凜離去時的模樣。桓凜抱著他一夜都未曾撒手,在他耳邊說過的不過來來回回一句話—“阿盞,莫要忘了我,莫要成親,等我回來。”
謝盞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