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凡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然後和靜雅一起直奔心胸外科，老遠就看到吳媽一個人在診室門口急得團團轉，看到他們跑過來，吳媽連忙迎過去。

“我爸怎麼樣了？”顧雲凡氣喘吁吁的問吳媽，剛才等電梯的人太多，他等不了，就直接一口氣跑上了8樓，他本來讓靜雅等電梯，自己一個人去走樓梯，靜雅還是跟在他後面上氣不接下氣的爬上來了。

“掛了針，剛剛推進去在做檢查，徐秘書在裡面。”吳媽一臉不安，緊張得不行，她一直盯著檢查室的門，門關得緊緊的，什麼也看不到。

“顧先生怎麼會突然暈倒的呢？”靜雅印象中無論是在網上還是報紙雜誌上，看到的顧江棟的樣子，都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摟。

“其實，先生去年冬天被查出有心臟病，還好是早期，堅持吃藥是可以控制的。但秋冬季就要特別注意，不能勞累。先生，這些天回來的都很晚，今天早上剛吃完早餐就突然暈倒了。”

“心臟病？”顧雲凡猛然一驚。

“是的，去年冬天，是那個山莊的裴老闆送先生去的醫院。那段時間你剛好也出差了，過後，先生交待絕對不能告訴你。但今天確實把我嚇著了，除秘書也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原來，裴叔那天特地問起爸爸的身體，是因為他知道爸爸有病在身，可自己當時卻一無所知。

吳媽後來還說了什麼顧雲凡完全沒聽到，只覺得腦袋裡像是飛進了一蜜蜂，“嗡嗡”的響個不停，他從未想象過這樣的病症會與父親有關聯。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一直都熱不起來，甚至還有些牴觸，在公司裡能不見面就絕對不見，每次回家也只是想看看家門前的那個小院子，順便在家吃個飯，就只是吃飯，吃完就走，跟顧江棟的交談絕不會超過五分鐘。除了上次帶靜雅回家，兩人才多聊了幾句，但也多半是公事，也就是那一天，頭一次發現顧江棟雙鬢已花白，但也僅僅只是看在眼裡而已。接到吳媽電話的那一刻，他心裡像是突然被壓了一塊大石頭，壓得他透不過氣，也說不出話。

靜雅見他一臉迷惘，就拉他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下。

剛一坐下，檢查室的自動門就開了，顧雲凡倐的跑過去，護士將半暈迷的顧江棟推了出來。徐秘書手上拿著檢查的結果，看到了顧雲凡打了個招呼。顧江棟躺在病床上，手上還在輸液，面色看上去還不算太差，除了嘴唇稍微有些發紺。

醫院早就為顧江棟安排好了VIP病房，護士剛剛量完血壓，便有一位穿著白大卦的醫生匆匆趕來了。護士抬頭打招呼，“葉主任。”

葉主任看了一眼血壓器上的數值，點頭“嗯”了一聲。

其他人也都紛紛回過頭來，徐秘書上前一步，道：“葉主任，這是董事長的檢查結果。”將手裡的心電圖結果和造影報告單一併遞過去。

葉主任嚴肅認真的看完了手裡的結果，像是鬆了一口氣的說：“勉強還算平穩，”眼睛仍然沒離開手裡的報告單，“他最近堅持吃藥沒？”

“先生的藥都是按時吃了的，可最近一段時間回來的有些晚。”

“怎麼回事？”葉主任眉頭緊鎖。

徐秘書只得恭恭敬敬的回答：“公司想拿一塊地，董事長昨天陪規劃局的馮局長吃飯時，喝了點酒，只喝了.....”

“胡鬧！簡直要錢不要命！他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嚴重了就要動刀子開胸腔。”手裡的報告單被狠狠一摔，造影片“嘩啦”一響，護士快速的收拾好儀器知趣的退出去了，順便把門也關上了。

“他以後再這樣，就別給我打電話了，好幾個會診等著我，忙得要死，他竟然在這給我添亂。”葉主任本想再繼續罵幾句，可一轉頭看到了顧雲凡和他旁邊的靜雅。

顧雲凡才這低著嗓子叫了一聲：“大舅。”

葉主任氣還沒消完，臉上硬是笑不出來，看了眼顧雲凡苦著的臉，又看靜雅對自己禮貌的態度，也能猜出這兩人的關係。於是換了語氣，說：“等這兩瓶藥輸完你爸就可以醒過來，沒事。”抬了手腕看了看錶說：“我還有個會診，先走了。”又向徐秘書和吳媽交待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離開。最後一句特別強調，“記住，酒是絕對不可以沾。”

徐秘書和吳媽畢恭畢敬的齊聲答道：“好的，葉主任。”

聽到顧雲凡叫葉主任一聲“大舅”後，靜雅才沒有再對剛才那一番刻薄的話感到吃驚。

葉建明是葉瀾馨的哥哥，當初妹妹要嫁給顧江棟時，他是第一個反對，葉瀾馨出身書香門弟，也是大學教師，顧江棟只是個做傢俱生意的小商販，怎麼看都不配。但葉瀾馨是下定了決心，非顧江棟不嫁。婚禮那天，葉建明說有手術要做，參加不了，結果還是趕在儀式前去了，等到婚宴開席時，卻又不見他人了。葉瀾馨結婚後，葉建明也不怎麼跟他們來往，就算逢年過節碰到一起，也最多隻是面子上打個招呼而已，那時候，他打心裡是瞧不起顧江棟。顧雲凡小時候，對大舅唯一的印象就是很嚴肅，幾乎沒看到他笑過，甚至連多看大舅幾眼都會害怕。可小舅卻不同，小舅喜歡他，也常常帶他一起玩，所以他一直親小舅。

葉瀾馨被確診為肝癌後，葉建明親自去找來肝膽專家，但是沒有什麼用了，癌細胞已經擴散了，葉建明當時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找一點發現妹妹的病，又恨自己為當初應該強行阻止她嫁給顧江棟，要不然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他難過的看著忍受病痛折磨的妹妹，身為醫生的他卻幫不上半點忙。那時候，顧江棟的日化業務剛剛起步，每天忙到不行，有時候客戶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奔去醫院。葉瀾馨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好，她不許任何人告訴顧江棟，葉建明怪她太傻了，她卻說，“這不是傻，是愛。”她愛他，所以不想看到他痛苦難過，她愛他，所以只敢偷偷的離開他。她拜託葉建明以後幫忙照看顧雲凡，也希望他不要再對顧江棟有成見，葉建明一直記得妹妹最後說的那句話，“遇見顧江棟是我這一生最幸福又美好的事情。”

在那種情況下，葉建明只能抹著淚答應妹妹提出的任何要求。後來，顧雲凡去了國外，就只剩顧江棟一個人，雖然在家一日三餐有吳媽照顧，但顧江棟的心卻無人能開導，除了談生意就是談生意，他用工作來麻痺自己，盡力把自己累到不想說話，這樣才不會因為思念妻兒而睡不著。葉建明第一次去看他時，發現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他一直坐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發呆，葉建明知道妹妹生前最喜歡吃石榴。望著顧江棟那孤寂落莫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難過。見了幾次後，漸漸對顧江棟的看法有些改變，時常會喊他出來喝幾杯，不管喝沒喝多，顧江棟總是一口一聲“大哥”喊著。葉建明也不應他，只是冷冷的說幾句，“不要只知道賺錢，多管管自己的身體......”類式的話。

其實顧雲凡回國後就覺得大舅跟以前不一樣了，尤其是跟父親的關係，有幾次回家碰到兩人在院子裡喝茶下棋，但兒時候的印象太深刻，見到了也只是客客氣氣的喊一聲“大舅”，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生疏。

顧雲凡望著病床上的顧江棟，頭髮灰白，眼角跟額頭已現出了幾道深深的皺紋。他還記得讀小學一年級時，有一天是爸爸來接的他，那天爸爸穿的是一身筆挺的西服手裡還提著一個黑皮包，那樣子很氣派，回去後，他一臉認真的跟媽媽說，等自己長大了也要做個像爸爸這樣的人......

靜雅隱約能猜出這對父子間有隔閡，但他一直沒說，她也就沒問。值到這一刻，看到顧雲凡坐在病床邊，雙眉緊蹙的盯著病床上，她就明白，父子哪有什麼隔夜仇，有的永遠是血濃於水的親情。

顧江棟輸完了兩瓶藥水後，終於醒過來了，人的精神還可以，特別是第一眼看到了顧雲凡，眼裡竟流露出一絲驚喜，臉上浮出慈祥的微笑。

在國外時，顧雲凡曾在夢裡見過這個笑容，回國後，因為忙很少有夢，也再沒夢到過這個笑容。顧雲凡心裡的那塊冰慢慢的融化，慢慢的變暖，再慢慢流向全身。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倒不是想忘記從前，而是要珍惜現在。

將顧江棟送回家後，已是晚上了。顧雲凡因為昨晚沒睡好，今天又緊張的忙碌了一天，人顯得特別疲憊，靜雅便讓他今天就在家裡睡覺，一來是覺得顧江棟剛剛出院，身邊多留個人還是好一些，二來覺得他也確實該陪一陪顧江棟，三來也是不想讓他疲勞駕駛。

顧雲凡能留下來，顧江棟當然最高興，但也能考慮到兒子的顧慮，便通知司機送靜雅回去。

顧雲凡一直送靜雅上車，直到車開出好遠後，他才感覺有些冷，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來了，連忙去車上找到了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緊緊的握在胸前。

雲層的縫隙中酒出單薄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光只會讓人更加寒冷。靜雅只讓司機送到了小區大門口，便下了車。

繁露終於等到了靜雅，她急急的跑過來挽著靜雅的胳膊，粲然一笑，說：“白姐，我可算等到你了。”

“說吧，是什麼要緊事，不能在電話裡說，非等見面說。”靜雅見她一臉機靈的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好事情要跟自己講。

“是沈家鵬跟我講的，他說了不讓我跟你說，可是，我實在忍不住，我想想還是告訴你。”繁露嘟著嘴顯得有些為難。

“那就不講。”靜雅故意逗她，知道她是心裡藏不住事的人。

“不行，這樣的好事，不說我會睡不著。”

“好事？沈家鵬跟你求婚了？”

“才不是，我們八字還沒一撇呢。”

“那是什麼？”

“是你呀，顧總要跟你求婚，”繁露扯了一下靜雅的手，聲音很激動，幾乎十米外的人都能聽到。

“求婚！”靜雅一驚。

“沈家鵬說，顧總今天讓他找地方要跟你求婚，後來說出點事去不了，可沈家鵬地方都訂好了，後來就把我喊去吃了一頓飯。”

“地方都訂好了？”靜雅還是有些不可信。

“對呀，說是他家出了點事情，就沒去成。”繁露又重重了一遍。

“是的，他爸爸今天生病了。”靜雅木訥的說。

“那怪不得。哦對，你就裝著不知道哈，不然沈家鵬會怪我多嘴。”

靜雅點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說著時已經到了靜雅住的那一棟樓下，繁露把心裡的秘密說出來後，人也輕鬆多了，告別後，就歡歡喜喜的朝她住的那一棟走去了。

靜雅完全沒想到，顧雲凡今天是打算跟自己求婚，如果不是他爸爸生病，說不定他說的那個“好地方”就是求婚現場，一陣寒風颳過，臉上有些疼，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來不及細想其它，趕緊刷卡進了單元門。

顏逸東已經在車裡枯坐了幾個小時，他特地把車停在沒有燈光的地方，車裡也沒有開燈，他像是習慣了黑暗，覺得這樣就不會看到自己。他一直等，一直等，終於看到了她的身影，她向他的方向走來，越走越近，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出去打個招呼時，卻聽到了那句，“顧總要跟你求婚。”他沒有看到她的表情。直到等她進了單元門後，才回過神，目光又一次的落到了旁邊座位上，空空的座位，恍恍惚惚卻是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靜雅，靜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