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灼枝目中淡淡,道:“能。”
荊不鍍慢慢湊近,與他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
殷灼枝眼睛眨也沒眨一下,盯著咫尺的他,一點反應也沒有。荊不鍍的眼睛很深,很亮。目如星子也不過如此,看進他眼中時,他情不自禁想起初融的雪水在陽光照耀下折射的盈耀。很難想象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會出現在這麼平凡的臉上。可是,他心中波瀾平靜,半點也未陷入。
荊不鍍笑道:“等你調養好了,我再給你治,現在親你,你一定覺得我假公濟私,見色起意。”
殷灼枝蹙眉道:“灼枝自知容色不夠,先生為何對灼枝有意?”
他伸手,摸了摸殷灼枝的頭髮,殷灼枝的頭髮乾燥,黑長,然而,並不算順滑。一股隱隱的香氣透在身上。
“你會很美,很美。男人看見了美麗的東西,總會忍不住親近一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的。”
殷灼枝微微抿唇,垂下眼去。
“你若不心甘情願,我又怎麼會對你下手?”
荊不鍍這麼說,便是擺明了對他有興趣。殷灼枝最初答應荊不鍍肯治,無非是以為荊不鍍並無邪念。醫者父母心,他不想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荊不鍍卻出乎他的意料。若他淫邪,他偏卻不強人所難,說他不淫邪,他又擺明了對他有興趣。
明知道自己被盯上,然而,因他無過激舉動,殷灼枝也不好乾什麼,更重要的是,要不要做什麼這個念頭在他心頭轉了一轉,很快就丟到了腦後,殷灼枝原本就是什麼也難入心的空靈性子。煩惱了一小會,便覺得:他既說不會強迫我,那麼我不願意,也就是了。只要他不強迫我,管他有何樣的念頭?
“叩叩”,門被敲響,古怪中透著旖旎的氛圍被打散。
荊不鍍道:“進來。”
先前在竹屋裡裝作是荊不鍍的小童推門走進,道:“師父,梅花莊莊主夫人想要問你,那丹藥何時能好?”
“你給她煉兩顆回魂丹,便是了。”
小童吐了吐舌頭,“回魂丹,我……我還不熟……”
荊不鍍笑著回頭,“欽瀾,你又偷懶了?”
“……徒兒馬上去煉!”一扭頭,小童轉身便跑了。
殷灼枝愣了一愣,“荊先生不打算自己煉那回魂丹嗎?”
“梅花莊莊主,還不值得我出手。”
殷灼枝看了他一眼,轉看向手邊那個香爐。
荊不鍍道:“殷公子覺得荊某太狂妄,是不是?”
殷灼枝茫然地搖頭,道:“荊先生盛名在外,定有您的厲害,小子無知,並不好多加置喙。”說完,腦袋卻沒有轉回去,仍舊盯著香爐看。
荊不鍍笑道:“我治病,喜歡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我要治那梅花莊主,不過想將他的病治好,然而,若多給藥力,豈非助他功力?走火入魔求什麼藥不好,偏求回魂丹……”
他面上有輕微的嘲意,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殷灼枝沉吟道:“除了回魂丹,別的藥也可治麼?”
“自然可治,不過,回魂丹比較能治本。”
“……哦。”殷灼枝不說話了,其實,梅花莊莊主,或者是他小姨,未必有別念。說不準,他求回魂丹就是為了治本呢?然而,這話卻不好說出口了。
“他們的事,還是不說了。不如來說說你的,你小時候,身體弱嗎?”
殷灼枝定了定神,道:“很弱。”
“可曾請大夫看過?”
“家母為灼枝請過許多大夫,只是,也只能讓灼枝保命而已。”
“你的病並不難治,難的,是你陽氣不足,無法受住藥力。”
殷灼枝茫然看他,道:“我也曾吃過補氣的藥湯,然而,都沒什麼用。”
“補的方法,不對。”荊不鍍沉吟,“你缺的,不是那種氣。”
“那是哪種?”
荊不鍍笑了一笑,不說話。他的目中一點邪意也沒有,然而看進去,就覺得讓人臉紅心跳。
殷灼枝知道他的意思,轉開了眼。
“你,要不要先試試?”
錯覺中透了柔意的音調,好似只加了一顆糖的小米粥,似甜非甜,似有意似無意。聽在耳裡,便如冬季忽起的春風。
殷灼枝愕然回頭,“試什麼?”
“親吻。”
殷灼枝有些無措,“我,我沒試過。還是等以後,以後再……試吧……”
“你怕我佔你便宜嗎?”
“……”殷灼枝不說話。莫說他了,就算是別人,也定會覺得他這麼說是想要佔便宜。
“你放心好了,我就算見色起意,也不會挑現在,你現下的容色卻也沒有你帶來的那個小童美。”
荊不鍍這話已在澄清,冷冷淡淡,卻偏又是澄清。
殷灼枝嘆息搖頭,只道他這是不悅了:“灼枝只是不習慣而已,倒不是防備先生。”
“你現在不習慣,到時候臨陣脫逃,卻也麻煩。”
“灼枝不會……”
荊不鍍平靜地看著他,透著光的眸子盯他的眼:“可是……我看出你心中並不願意。”
殷灼枝沉默了一下,心頭沒來由地一鬆。荊不鍍也許只是以防萬一,他從未聽聞笑醫有什麼不良癖好,只是脾氣怪異了一些而已,他這般直白地表明態度,未必便有陰私。縱他對他有心,也不會如此輕浮,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的確不好看,荊不鍍若盯上的是他未來的美貌,他現在,便是安全的。
“治病而已,也沒什麼願不願意的,其實,我只是不習慣。我很感謝先生對我的愛慕之心,也感激先生的出手相救。只要先生不讓我賣身,親一下,補氣而已,灼枝原也無話可說。”
荊不鍍笑了笑,似是滿意他這樣的說法,沒再扯著這話題說下去,而是伸出了手掌:“把手給我。”
殷灼枝一愣,把手伸了出去。
荊不鍍伸出兩根手指把脈,之後,又是四根。閉目半晌,五根手指都放到了他的手腕上。
荊不鍍經常搗藥採藥,手間有薄薄的繭子,那薄薄的繭子在殷灼枝的腕上摩挲,不由得不生出些癢意。
“……荊先生,如何?”
一把脈便把了一刻鐘,殷灼枝本不想打擾他,然而他手上的薄繭弄得他癢癢,實在忍不住想去撓。
荊不鍍睜開眼睛,看了他的腕子一眼,“你的面板太粗糙了,看起來需養上半月。”
殷灼枝茫然地看著他,手腕一頓,把手抽了回去。
荊不鍍的笑卻如沐春風,令人防備之心全消:“面板可以反映出人的身體,殷公子說是不是呢?”
殷灼枝扭了腦袋,又去盯著小几上的香爐看:“是。”
他覺得他是在摸他。
殷灼枝心想,然而,又覺得自己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