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為竹隱交出八寶玄璃嗎?”
他用火炬般明亮的目光,將全場緩緩掃視一圈,眼神中充滿了威嚴之色。人聲嘈雜的大殿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看著竹隱落入那群顧家的賊子手中。”
在大殿兩席蒲臺旁,他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勃然大怒中,神情頗為凝重。他的話語中透著一股勇敢之意,眼神中有一種敢愛敢恨的執拗之色。
“而且竹隱是竹塵前輩選中的紫火觀弟子,這事要是傳到竹塵前輩耳中,你覺得我們這身板捱得過戒律堂的刑罰嗎?”
他那顫抖的手掌,緊緊的握住一根柺杖。
很顯然,那雙顫抖手掌的主人,從殿外緩緩走來,他艱難的邁動雙腳,雙腿沉重如鉛,他那踉蹌的步履,在呼嘯而過的狂風中,顯得有些搖晃不穩。
但是他每走一步,都彷彿有一道聲勢浩大的驚雷從天際中沉沉浮浮的落下。
“那你想瞞我這個老頭子到什麼時候,你們想要竹隱,又不想交出八寶玄璃,但這個世上,哪裡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
他孤獨的身影處處流連,卻毫無仿徨無助和寂寞空虛之色。他淡定的眉宇之間,好似永遠氤氳著歲月靜好的清歡。
“師傅!”
“竹塵前輩!”
“竹塵老祖!”
竹塵每有一聲沉沉的腳步落下,那些驚動收起聲的人群,都像是每每被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吸引去,門外,那清泉邊的鐘磐聲一下一下的敲響,散去夏日的恬燥。
“那您說該怎麼辦。”
人們都用無比尊敬和崇拜的目光仰望著他,所有人都精神振奮,群情激昂。
“依我看,就該交出八寶玄璃。他們信守承諾倒也還好,萬一他們失信,少林已經有多少年與顧家打交道了。”
竹塵出聲不高不低,語速不疾不緩。優雅的氣質裡,平添了一份平靜和超然。
“畢竟菩提聖體可直接關係少林未來的命運,就是要我交出少林斬仙棍,我都願意。”
就在竹塵臉紅耳赤的時候,那些漠然的人群中,一雙死寂的眼睛裡,才會閃過一抹幽光。就像幽幽燃燒的小火苗,明滅不定。彷彿隨時都會飄散和熄滅的鬼火,有種詭異的藍色,從他的眸底隱隱透出,使得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可怖。
竹塵的臉平靜祥和,彷彿不為俗世所動的那般儒雅,卻在接過一抹凌厲的視線中,窗外竟毫無預兆的下起了大雨。
“是!師傅。”竹青輕嘆一聲,緩緩轉身。無人留意,他那洞察一切的眼底,流露出一縷難以掩飾的落寞之意。
此時,遙遠的顧家
“家主,真的要放過竹隱嗎?竹隱可是竹塵那老東西親自看中的少林下一代掌門。”
說話的是顧家現任家主:顧少海,站在他旁邊的便是當日擄走竹隱的黑衣男子。
顧少海神情堅毅的臉龐上,雙眉微蹙,眉眼隱約流露出一絲憂慮之色。他的雙唇緊抿,令他的神情倍顯冷俊。
“我們顧家與少林明爭暗鬥了那麼多年,你覺得上面會給少林崛起的機會嗎?但上面既然要求這麼做,我們也只能照辦。”
顧少海的目光中閃爍著狠毒妖異的光芒。令人感到莫名的戰慄和恐懼,唯有躲閃和俯首才能稍作緩解。
“但是我們要遵守約定的前提,也沒有說不能我們不能在竹隱添點什麼。畢竟要是竹塵那老不死,我給他最看中的後輩下了十方無毒蠱,一定會氣的半死。”顧少海冷冷的說著。
“顧離那傢伙怎麼樣了!”
顧少海冷眼瞧著黑衣男子,毫不掩飾眼中的無情和厭惡,這種冷漠而無情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
“他現在在關押竹隱的顧家行獄中。”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不好!”顧少海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一拍桌面旁的茶几上,臉色逐漸陰鬱了下來,甩手揮袖朝著顧家行獄走去。
顧少海的眼神讓人看不出什麼,只能看到沒有焦距的瞳孔,泛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此時的顧家行獄中,原本關押竹隱的地方牢門大開,那原本應該躺著竹隱的地方,他默然垂首而坐,眼睛緊盯著地面,一副痴痴呆呆的樣子。偶爾有一點輕微的動靜響過,他才會緩緩地抬起頭來。
“混賬!”
只聽得“啪”的一聲,一聲響亮的巴掌從他袖中出手的那時候,狠狠的劃過。
顧離眉宇間的憂愁之色更濃。緊蹙的雙眉下,一雙清澈的黑眸,早已不富往日的光彩,變得黯淡無光。
“剩下的人給我去追,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走不遠的。”暴怒過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眼神向著顧離的地方看去,死死的壓制體內的暴躁,細心之下,有著如墜冰窟似的寒冷。
“顧離我待你不薄吧!”顧少海的眼神冷冷的盯著他。
“是啊!一食三餐,衣食無憂。”顧離雲淡風輕的回答道,只是現在的他,還沒有勇氣面對他的眼神。
“那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他心中的不安正在漸漸加劇。
“因為什麼噬血火斑?還有什麼骨肉相殘?還有什麼人不如狗?還有我不就是個棋子嗎。”顧離細細的道來,眼神卻沒有一絲起伏浮動,彷彿對於這件事,他可以說上三天三夜。
他目光中滿含怨毒,懷恨,也滿含埋怨感傷。
“噬血火斑?”顧少海忽然不解的問道。
顧離笑了笑,像是在嘲笑他的裝瘋賣傻。
他忽然一把抓住顧離的手臂,將那灰黑色的衣袖的拉了上去,只見在他的眼前,那條深紫的手臂上遍佈著可怖的血斑,如同一條面貌猙獰的巨蟲在他的手臂上蠕動個不停。
那血斑比起之前又鮮紅了許多。
“這是噬血火斑!”顧少海一眼便認出那條手臂,尤其是那個噬血火斑上的結印符文。
他其實早該知道的,這是唐家的結印符文。
而唐氏,是他如今的正宮。
反過來說,是唐氏暗中種下噬血火斑在顧離的身上。
他突然感覺,這噬血火斑比起肉上的駭人,那道本該清晰的符印更加觸目驚心。
“你跟我來!”
顧少海那道冷漠的目光中,似乎突然燃燒起了火焰。
“但是,私自放走竹隱的事我待會再跟你算賬。”
此時,距離清水城遙遙相隔的顧家
夕陽斜照,遙遠的天際,淡淡的雲彩間,天空被染成幾重顏色。
少年蒼白著臉,穿梭在茂密的叢林間,身體時不時的往下墜上幾分,卻絲毫沒減緩前行的速度。
即使不知道紫火觀的具體方位,他還是朝著夕陽西下的位置毫無止境的逃跑。
身體上的劍孔,在腳步的每一次落下,都因為肌肉而觸碰到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
“腳步從這裡進去的,估計還沒走遠,給我追。”一名長袍上貼著巨大的“顧”字的男子,對著身邊神情凝重的隨從們,發號施令著。
這些隨從們別看表面其貌不揚,一臉呆滯的樣子,在收到男子的指令後,立即展開了行動,如同狗一般向著叢林地毯式的出發了。
他們大多行動迅捷,速度奇快,穿梭在叢林間猶如如魚得水般,透過穿梭在叢林間的大樹,不斷展開術印,轟隆隆的交叉在一起,猶如一面偌大的棋盤,在劇烈的響聲中,酣暢淋漓的排演著。
“這些木侍在叢林作戰時的確是個大殺器。”顧家男子也忍不住嘖嘖稱奇道。
“不過再怎麼厲害,也始終不過是我顧家一條最忠誠的狗。”
顧家男子忽然笑了一下,笑聲短促,彷彿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笑聲裡透著一股子古怪。他那莫名的笑意雖然迅速消散,彷彿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但還是被他從中捕捉到一絲奸詐的意味。
“木侍畢竟是我們顧家精心培養了百年有著極高木之契合度的人,而且相對於修為比較高的木侍,如今已是顧家的座上客卿。”
在他的身旁,相比於顧家男子要矮上整整一頭的另一名中年男子,冷冷的說道。
“顧晨,你也太杞人憂天。那個木侍客卿如今修為好像也才大靈師,在我們顧家的一眾客卿也不過是個不言重的存在,只不過相比那些外家客卿,要容易受顧塵親重罷了。”他神情冷淡的說道。
矮小男子沒有急著出口,只是心中冷笑一聲,目光便重新落回了叢林之間。
竹隱如今雖然已是強弩之末,他還是能很清晰的聽到身後有連綿的樹海在異動,這讓他在心中有所警惕後,突然的神經緊張讓得他的傷口又有著疼痛襲來。
“哎,和尚!佛教弟子嗎?”在誰都沒有發現的一處虛空中,其中劍光一斂,頗為驚奇的說道。
他的印象中在顧家的領地範圍,千里之內是不可能有佛門弟子出現的。
待他往山下又真真切切的看了個清楚,他忽然眼神變得憂心忡忡,將少年所在的方向看得莫名的真切,以他的修為又哪裡看不出這孩子受了很嚴重的劍傷
“真麻煩。”他極為無奈的說道。
在他極為頭疼的下一秒,那同樣向著西邊飛去的劍光已是向下一至。在少年的眼中,那宛如從天際上射下來的流星,帶著銀白色的靈力匹練在他的瞳孔中變得近在咫尺的巨大。
“閣下是何人。”第一時間,就注意到虛空中有著微弱的靈力變化的顧家男子,眼神一寒,向著那道光宏所在的位置,激射般飛去。
“在下劍無涯!”劍無涯發出一陣狂笑,聲音裡透著一股肆意妄為的無忌,也充滿著對一切權勢的蔑視。滿臉狂野的笑容裡,透著不死不休的執念,令他傲然屹立的身姿裡,倍顯強霸無敵,豪氣沖天。
“實在不服氣,來天涯海角方找我!”
眼睜睜的看著那道劍光將竹隱的身形一斂,攜著竹隱的那道光宏從天際中一閃即逝的消失,卻又有著無可奈何。
“瘋子,劍無涯。”
“不追嗎?”他不耐煩的對他輕輕的咕噥了一聲。
“你還記得顧家在外流落子弟中最不能惹的存在嗎。他劍無涯可是其中榜首,要不是我們與他沒仇沒怨的話,我們這次恐怕就得賠了夫人又折兵。”顧家男子冷冷的回道。
“先報告家主吧。”他面色如常,語氣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