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距離兩百米。
夜色深沉,周圍除了路燈,沒有別的光源。所以在夜晚,兩棟建築都很顯眼。
靳餘生步行來回,可以控制在三分鐘以內。
夜裡去便利店的人也不多,他找東西付錢頂多需要兩分鐘,加起來,他有自信,能在五分鐘內回到沈稚子身邊。
而且,急診大廳四面玻璃牆,即使隔著兩百米的距離,他也可以看到她。
唯一的盲點,是付款處。
所以見店員掃來掃去掃不出條形碼,靳餘生連一秒鐘的耐心都不想給:“不能直接付錢嗎?”
店員是個新手,也是第一次上夜班。聞言,有些侷促地漲紅了臉:“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醫院的規定……”
靳餘生短暫地皺了皺眉,不再說話。
他往回走兩步。
隔著兩百米的距離,白色的燈光下,沈稚子還坐在原地。
她微微低著頭,像是在認真地觀察自己的鞋。
他看不清她的臉,卻能察覺到她的神態。
一定認真地睜著眼,睫毛閃啊閃,腦洞卻脫韁野馬似的開到天邊。
像個想象力豐富的、耐心等家長去接的小朋友。
靳餘生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不好意思啊,先生。”耳畔嘀嘀兩聲,店員終於掃出了商品碼,有些抱歉地道,“牛奶需要幫您熱一下嗎?”
他想了想:“要多久?”
“很快,一兩分鐘。”
他又折身看了她一眼,確認沈稚子還坐在那兒,才答應下來:“好。”
可就是那麼電光火石的兩分鐘,沈稚子不見了。
靳餘生拿著熱牛奶走出便利店,眼前一花,腦子都跟著空了一下。
她不見了。
那麼一個大活人。
不可能的……
靳餘生用力閉一下眼,以為自己精神衰弱,已經疲憊到了出現幻覺的程度。
可是沒有。
濃稠的夜色之下,急診大廳依然人來人往,白色的燈光安靜地落,一切如常,最後一排的塑膠座位上卻空無一人。
連揹包都消失了。
可她的手機……她的手機還在他手上。
她不是自己走的。
靳餘生唇角泛白。
他不受控制,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
他開始朝急診大廳的方向跑。
幾乎同一時刻,大廳裡傳來巨大的玻璃破碎聲。
彷彿蝴蝶效應,有人揮著棒球棒用力擊碎了後臺的窗玻璃,火苗從藥材室裡躥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蔓延開。
醫院裡燈火通明,一瞬間,耳邊響起各種各樣的叫聲和呼喊聲。
“急診室著火了!”
“快打電話報警!”
“立馬通知保衛處!有人故意縱火!”
……
靳餘生頭疼欲裂,眼中看不到火苗,也嗅不出燒焦的氣味。
他眼中的世界,現在是灰色的。
火從最裡面的中藥藥材室燃起來,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外面的診室,人群被疏散著蜂擁而出,抱著嬰兒的媽媽一邊皺著眉頭罵倒黴,一邊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靳餘生逆著人流,假裝鎮定地,一間一間地開啟診室和休息室。
對著空氣,平靜地問:“沈稚子?”
沒有人,他便機械地重又關上門。
他強迫自己冷靜,卻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
記憶刻在骨子裡,拖著他往後退。
每開啟一扇門,他都恍惚地以為,自己會聞到撲面而來的腥氣。
血的味道。
就像當初,他的父母莫名其妙,被人殺死在酒店中。
他哭不出來,撲在沙發旁,不停地嘔吐,直到吐出胃液和膽汁。
兇手作案動機不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卻作為直系親屬,被列成了高危目標。
如果推測成立,那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
都有可能在暗處……不動聲色地窺視他。
窺視靳子瑜。
“靳子瑜”這三個字像句詛咒,會給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帶來無法想象的厄運。
冷汗順著脊柱往下滑,靳餘生慢慢扶住牆。
從昨晚到現在,他滴水未進。
可他好想吐。
想把內臟都吐出來。
嗡——
偏偏不合時宜,口袋裡的手機一陣震動。
他看也不看,抬手掛掉。
他不該接那個沈爸爸的電話。
不該在公共場合,不加掩飾地,自稱靳子瑜。
嗡——
手機又震起來。
他還是掛。
靳餘生半躬下.身,手肘抵住胃。
企圖減削強烈的嘔吐感。
手機還在鍥而不捨地震動。
他煩不勝煩,將手機砸向牆壁的上一秒,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
突然想到什麼,他的心臟漏跳一拍。
望著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他喉結微動,在心裡祈禱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按下綠鍵。
那頭立刻響起熟悉的聲音——
“餘生……靳餘生?”
她的感冒沒有好,聲音仍然軟中帶糯。
卻透過電波,毒.品般地撫慰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靳餘生抵在牆上,閉上眼,發出漫長的嘆息。
“你還沒回來嗎?”她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自顧自地道,“你先別過來,急診大廳好像著火了,我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到……”
“你在哪。”他打斷她。
聲音裡有不易察覺的恐懼。
和一直以來,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來的,劇烈的擔憂與害怕。
怕失去。
怕連累。
“我?”沈稚子愣了愣,才想起來解釋,“我在另一邊的休息室……跟剛剛那個正對著,具體……具體什麼情況,你先過來我再跟你解釋吧,我們開個位置共享……”
靳餘生緩慢地回過神,她的聲音漸漸遠去,淪為美妙的背景音。
他誤判了對方的危險性,虛驚一場。
可這世界上,再沒什麼詞,能比“虛驚一場”更讓人如釋重負的了。
他閉上眼,不假辭令地,在心裡讚美漫天神佛。
今天之前,他不信神。
今天之後……
折壽也認了。
第28章 黑道大佬
凌晨三點半, 醫院大廳燈火通明。
外面停著警車和消防車,警報燈的燈光在窗外閃啊閃。
沈稚子坐在急診室裡,聳聳鼻子, 燒焦的氣息已經弱得快要聞不見了。
她覺得自己挺幸運。
警方辦事效率很高, 火勢被困在藥材室,沒有蔓延出來。她所在的這間休息室設在二樓,開著門時能望見大廳,跟藥材室呈對角線,遙遙相對, 一點兒也沒波及到。
大半的病人剛剛都離開了急診大廳,她坐在休息室,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