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鋤草、挑糞施肥的。
可以這麼說,嫁來向家這四年,她除了懷孕前做過幾頓飯、餵過幾次雞,懷孕後儼然成了太后,向永良更是時不時地圍著她轉——忙完農活忙家務,忙完家務還得給媳婦搓洗換下來的內衣褲。
孩子生下來後更加不幹活了,成天抱著兒子東家長、西家短地轉悠,村裡的婦人就沒見過這麼清閒的。啥活不幹,還特別受丈夫寵愛。一雙手比之剛來農村那會兒還要白嫩。
可向永良一走,家裡就亂了套了。
起早摸黑、沒完沒了的家務、農活,全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向老爺子因抗戰時落下的舊傷復發,幹活使不上力;四歲的向剛,畢竟還是個孩子,再懂事也就喂喂雞、擇擇菜。
這麼一來,重活都落在了女人頭上,女人吃不了這個苦,於次年開春,農耕還沒開始呢,丟下家裡的一老一小,跟著江口埠一個下鄉考察的技術員跑了。
爹死了、娘跑了,剩下爺孫倆相依為命。
只是向老爺子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加上兒子、兒媳的事帶給他的雙重打擊,生命力流失得尤其厲害。向剛七歲時,向老爺子不甘心地睜著眼撒手西歸。
淪為孤兒的向剛,小小年紀就開始自力更生的生活。
幸得心善的鄰居大爺,時不時地伸出援手、幫扶一把,讓他撐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酷暑。
可是好景不長,三年自然災害,村裡顆粒無收,山上、地裡光禿禿一片,雁棲江連著幾天看到餓殍,還有亂吃東西中毒死的。總之,村裡村外一片慌亂,時不時聽到悲慼的哀嚎。
鄰居大爺也沒能撐過去,於最後一個災害年病死在床頭。
那一年,向剛十一歲。
因著三不五時的家庭劇變,本該活潑開朗的少年,變得越來越沉默、疏離。
不知哪個人傳出來的,說他肯定是掃把星轉世、誰捱了他誰倒黴。
沒見風光無限的向家,十年不到落得不成樣子。
出於好心幫襯他長大的鄰居大爺,原本那麼健朗的身子骨,和掃把星相處後,熬不過四年就去了。
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口耳相傳,村裡大多數人都信了掃把星這一說,見著他就繞道走。好不容易捱過三年災荒,可別因為這個事倒了大黴。
其實,那幾年村裡不是沒死人,隔壁大隊死的還要多,個別人的死狀比鄰居大爺還要慘,卻也沒見人怎麼傳。說來說去,誰讓離得近呢,向家死的人又多,農村人嘛,免不了封建迷信。三姑六婆幾張嘴皮子上下一碰,搞得人人自危,都以為向剛是黴星降世。
也就個別幾戶明事理的老人,以及原先和他爹處得較好的漢子,依然能幫則幫,沒將這種迷信話當一回事。張有康和舒建軍兩家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在舒建軍倆口子過世後,依然有人大嘴巴,說什麼肯定是和向家那小子走得近了染了黴運才死的。
許是向剛那會兒已經離開村子,而喜歡饒舌的舒老太一家,一心想要霸佔老大家的房子,恨不得把“掃把星”這個稱呼按在舒盈芳頭上、好將她掃地出門。因此沒幾個人附和。漸漸的,也就沒人再提起向剛以及他家那點倒黴事兒了。
第40章 功勞白辛苦
向剛那年賣了家裡值錢的東西,跑去縣城買了副棺材,安葬了鄰居大爺後,又頂著村裡人白眼加唾沫的惡劣態度,堅持為大爺守了三年孝,十四歲那年,揹著行囊離開了村子。
誰也不知道他當年去了哪裡,也以為此生他都不會再回來。畢竟,老家留給他的回憶實在稱不上好。不回來完全能理解。
“他也是個可憐孩子。”張奶奶給清苓講完向剛的身世,抹著眼角輕嘆,“大人造孽,讓個孩子來承擔,偏那些饒舌婦,揪著這事兒非要說他是倒黴星轉世……”
她倆蹲在灶房忙活,說得很小聲。正在院子裡潑水、搬桌椅的爺倆不會聽到。
不過就算聽到,向剛也不會在意。在意的話,他今天又何必回來?
院子裡的向剛,被張有康問起這些年的情況,挑重點說了下。
十四歲那年他離開雁棲村,外出闖蕩。無意中救了位高權重的首長一命,問起他的身世,才得知,那首長恰是當年給他爺爺和老爹授紅帶、頒獎狀的人。
老首長得知他家的境況,唏噓不已。嘆說當年若是勸服向永良入伍參軍,向家也許不會是這副光景。
完了見他資質不錯、又肯吃苦,破格舉薦並支助他去軍校唸書。也虧得向剛成器,軍校期間表現突出,畢業後又以最優異的成績,進入老首長率領的部隊,一路摸爬打滾,奮鬥至今。
向剛說得輕描淡寫,張有康卻不覺得他這一路走來真有這麼順利,只是見這孩子不願多說,也不便多問。
“有時間回來看看也好。”張有康輕嘆,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往灶房掃了眼,壓低聲音說,“你還不知道你建軍叔已經沒了吧?”
向剛坐姿一正、神色肅穆:“我聽小芳說了。”
“丫頭已經跟你說了啊?”張有康愣了一下,接著釋然道,“也是,都過去三年了,是該從悲痛裡走出來了。那孩子也不容易……你當年走後,建軍倆口子每逢清明、冬至都給你家還有老李頭的墳前除草、添土,這趟回來,於情於理都該去他們的墳頭祭拜一下。”
向剛點點頭:“我省得的。”
“省得就好。”張有康點點頭,見向剛已經給院子潑了兩遍沁涼的井水,熱氣總算沒那麼重了,招呼他坐下來休息。
“喲,這麼滿一筐草藥?丫頭採的?”忙完手頭的活,老大夫才發現角落的草藥筐,先是驚喜,接著皺眉,“那丫頭又進山了?說她幾遍了,山裡有狼、有野豬,小命不想要了?”
清苓端著涼拌好的冰草出來,聞言,一個趔趄,差點把碗給摔了。
她就說嘛,這男人哪是來幫她忙的,幫倒忙還差不多!一次性扛來這麼滿一筐草藥,能不讓大爺生疑嘛。
她本來計劃得多好啊:隔天帶一味藥下來,且是山腳能找到的常見品種,數量多點沒關係,這個季節草長得快嘛。
可現在瞞不住啦,不僅滿筐的多品種藥材,還有藤籃裡的蟾衣、蟬蛻、蛇蛻,豈是隨處可見的東西?旁人就算了,可大爺赤腳醫生出身,老眼毒辣著咧。
瞪了眼罪魁禍首,清苓擱下手裡的碗,顛顛地跑至張爺爺身邊,扶他落座,瞞不過乾脆不瞞了,但請容她小小的禍水東引一把:
“張爺爺,我很聽話的。這些草藥其實都是他採的。這不來看您二老,哪有空手來的道理嘛!”
對於某人投來的詫異眼神,心虛地沒敢回視。
“真的?”老大夫扭頭看向剛,“你才回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