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笑得燦爛,並未接鬱竹聲滿滿一箱子的黃金珠寶。瑛少主的外貌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慣常挎一柄青色的刀,周身一股跳脫的英氣。溟海上一切帝王之令都是失效,唯有慕容和司徒兩家才是海上的真正霸主——鬱竹聲,不,應該說是青邑王府的三公子宋澧非常明白這一點。
“溟海上沒有誰能比得過慕容家。”宋三公子拱手一禮:“我等千里趕來,就是為了在溟海上尋海國與海眼;還望少主能稍改航道,帶我等快些找到那兩處所在。”
“陸上人想找海眼海國,難呀。”慕容瑛笑著搖頭:“宋公子可知海眼是什麼?那是一個大漩渦,可倒轉溟海;人說那漩渦下面連通諸神的殿宇,擅入海眼的人必死,能全身而退的只有被神選中的人。可究竟什麼人才能被神選中呢?無從知道。因此尋常船隻不要說靠近海眼,就是有了海動痕跡時,都要離那片海域遠遠的。”
“至於海國則更是飄渺無跡。”慕容少主繼續說:“那海國本是個漂流的島,它被巨鰲揹負,順海動的水脈移動。有的船伕窮極一生都不能目睹海國一次,宋公子想要快些尋到它……得看命中是否可見海國、諸神是否庇佑呀。”
這些大實話讓鬱竹聲的心沉沉地墜下來。他沉吟良久,只能說道:“命途之說本是杳然,蓬萊號和慕容家亦不是尋常海商可以相比。但友人抱恙,心心念念只想尋這兩處,因此我等只得來借蓬萊號的東風。”
鬱竹聲交了底。慕容瑛想了想:“少莊主福澤深厚,宋公子也不必過於擔憂。海國我會盡力尋找,但上一次大海動出在十二年前,今年不會再有海動,海眼至早要到明年才開,即便是蓬萊號對此也毫無辦法的。”
這話讓鬱竹聲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好歹還有海國可以指望,便說道:“此事無非聽天命,我等只能盡力而為。”
慕容瑛接著點點頭:“宋公子通情達理,還有一件——海上精怪眾多,你眼睛所見未必真的是人;若是搭乘蓬萊號,出海後一切事都得從蓬萊號的規矩。”
鬱竹聲連忙答應。慕容瑛這才叫人把一箱船資收了,接下這趟生意。
“我在這船上看了,宋公子的友人們可都是身懷至寶。”他笑一笑:“這樣的在溟海上最遭精怪覬覦。因此諸位上船後切記要隱藏形跡,尤其是少莊主,夜間千萬不可到甲板上來。”
“我等一定從蓬萊號規矩。”鬱竹聲又做保證,隨後苦笑:“至於宋沅,就算他想夜裡到甲板上來,恐怕也沒那個氣力;這一點瑛少主可放心了。”
“在溟海上凡事不可用常理推測,少莊主想出來也不必非花氣力不可。”慕容瑛的話意味深長。但有些話涉及海商隱秘,他不會現在就說;因此又說了一通客套話後,慕容少主告辭離去。
次日眾人登上蓬萊號,小蓬萊號自留在港口等候。慕容瑛給他們安排了上等客艙,上下左右都空著。幾天後蓬萊號揚帆出海,依次在各個港口停靠,又接上好多貨物客人。
隨著航行漸入深海,蓬萊號上的客人氣息就越奇怪。不知道這麼一艘船怎就可以源源不斷地上客人了?鬱竹聲心中十分好奇。他有心問慕容瑛,慕容卻總是閃爍其詞;在宋沅精神好時問他,他也只是高深莫測地笑,
“阿澧,海商的船不是輕易能登的,他們常和精怪鬼神做生意,尤其是蓬萊號。”他說:“瑛少主把我們周圍艙室都空著,就是免得遇著他們、橫生瓜葛。”
“原來如此,可沒什麼我就沒見著那些個精怪呢?”鬱竹聲更好奇了。
宋沅無語地白他一眼:“你若想看,就夜間到甲板去,並且越高越好。”說罷自覺失言,忙用話岔開意圖打散自家弟弟這份心思;可沒多久他便懨懨地覺得疲憊、只得把鬱竹聲打發出去了。
但這句話在鬱竹聲心裡已紮下根,閒極無聊的宋三公子果然把“深夜遇精怪”列入蓬萊號旅行計劃。好在他還不是太蠢,明白自己一介凡人,若真獨自遇著精怪說不定會被片成火鍋吃了、必須找個同伴。思來想去紅鴆當然是最好人選,他把這個與她說後,兩個人一拍即合。
原來蓬萊號的規矩之一,夜間客人是不可出來船艙、到甲板上游蕩的;若有人想“觀賞海景”,只有到頂層的風雨茶肆,從敞開的月形門窗往外看。因此鬱竹聲極懷疑宋沅當初是曾違蓬萊號的禁令往外跑的,但上船前他既口口聲聲答應了慕容瑛,也就只得老老實實帶了紅鴆到風雨肆。
一進門茶博士就迎上來:“二位可定了位子?是吃山茶,還是吃水茶?”
“山茶是怎樣,水茶又如何?”鬱竹聲問。
這話一出,茶博士便知這兩個是新來的了,暗暗發笑:“山茶味甜,水茶味苦。二位想來吃不慣水茶,就吃兩套山茶吧。”
鬱竹聲剛要點頭,紅鴆已用筷子斜指著那茶博士說:“我不怕苦,你把山茶與水茶都給我們各上一套來。”
茶博士把她打量幾眼:“水茶泡製不易、一向要就著月亮吃,姑娘可能等?”
“既然來了,當然能等。”紅鴆巧笑嫣然。
沒多久山茶上來,和岸上的茶倒沒什麼兩樣。風雨肆內生意極其清淡,直到月亮已升的很高了,整個茶肆中也沒幾個人。月上中天后茶博士給紅鴆奉上水茶,又腥又苦不知是什麼東西配成的。鬱竹聲一嗅就知自己果然吃不得,紅鴆倒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這樣一直在風雨肆中待到半夜,甲板上還是空空的什麼都沒有,鬱竹聲索然無味拉著紅鴆就要離去,紅鴆用筷子蘸了點兒水茶往他眉心一點,眼前景象立時變了。
風雨肆中竟不知何時擠滿了人,接踵磨肩幾乎轉不開身了。茶博士高聲吆喝,唱著某桌客人點了什麼茶食,隨著他的吆喝那些茶食朝飛一般地跑出來——沒錯,當真是跑。那些杯盤碟盞彷彿長了腳,一隻只在地上蹦地飛快,有幾個險些撞著了鬱竹聲。鬱竹聲忙不迭地避開,紅鴆咯咯一笑,輕聲道:“你個吃山茶的客人藏著些形跡,否則那些吃水茶的可就發現了你。”
果然隨她的話,幾個臨近桌子的客人轉頭看來。他們都披從頭及地的大氅,根本看不清楚面目,而在剛剛那桌子還是空無一人的。鬱竹聲忙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幾個客人又把頭轉了回去。這些突然出現的客人切切曹曹地說話,鬱竹聲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那些飛跑出來的茶食,碟中所盛多是黑糊糊溼漉漉地不住扭動,披著大氅的客人們伸手一抓就把它們嚥下肚,從壓得很低的帽簷下依稀能看出還掙扎的腳和尾巴來——他們竟然是生吞的。
鬱竹聲幾乎要吐了。
“原來喝水茶的是這類客人。”他一陣噁心:“阿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