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不能把她的魅摧毀。而在盤古世界的傳說中海眼是噴出妖物和大司命出現的所在,因此尋找海眼也是三位設計者出海的首要目的之一。
既做下安排綠柳山莊就開始準備。溟海靠著永國,他們得搭乘小蓬萊號先穿過寧國地界、到達永國碼頭,才能與慕容瑛會面。一路有各種過關的文諜需通報、沿途行李需準備——這等瑣事宋沅當然不會親自過問,他每日只待在自己居所,翻看從小到大積攢的溟海卷軸。那些卷軸有的是綠柳夫人講的故事,有的是兒時的他信筆塗鴉,而更多的是從海商和方士除蒐集的關於海國的地點和傳說。
孃親所不能回去的地方,他要替她回去了。他要回歸那一片蔚藍,孃親說過每一個海國人死後魂魄都會回到那裡。
每次想到這時宋沅都覺心安,對自己註定會到來的命運也更坦蕩。雖然怕是不能親眼看小九和她的同伴盪滌妖魔,但慕夫子是信誓旦旦向他保證說一定會還世人安寧的,他也就可以放心了——這樣說起來他似乎也真沒什麼心願,除了……
眼前忽然出現了薛默含淚的雙眸,心馬上一陣陣地痙攣悸痛起來。宋沅趕緊拋下溟海卷軸,服下一丸隨身攜帶的藥,閉著眼靠在椅背上等那股疼痛眩暈過去。待那陣疼痛消失,他口乾舌燥地想給自己尋一杯水;但那杯子似遠在天邊,他既無法伸手夠到亦無法起身,掙了半天還離它有一個手掌的距離。
沒想到我竟到這步田地了,他在心裡嘆息。
“沒想到你竟到這步田地了。”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長嘆。
誰?宋沅立即轉過頭來。那個人影逆光而立,他好半天才認出他:“阿澧?”鬱竹聲過來給他倒了杯水,低聲問:“可還能自己拿著?”
“可以,多謝。”宋沅雙手端起喝完,靜靜坐了片刻,又開始翻看那些溟海卷軸。鬱竹聲在他身邊看著,終於忍不住問:“你真要出海?”
自蝶音被驅逐後鬱竹聲對他負氣,已是許久都沒對他說話的了。宋沅目光並未從卷軸上離開,只應聲:“是。”
“溟海路途遙遠,據說海上妖物眾多、風浪極大,你現在這樣怎好再去遠航顛簸?”鬱竹聲搖著頭:“不如還是留在山莊靜養吧。”
“我要去了一樁心願。”宋沅語氣淡然:“要是真死在溟海,無非葬在海上罷了。”說著他拿起一本講述海國殯葬禮俗的卷軸來,那上面將如何製備發喪船隻敘述得十分詳細。宋沅興致勃勃彷彿在讀多有趣的話本故事,鬱竹聲卻覺滿心悽然。
“真沒法子迴轉了麼?”他低聲問。
“沒有了。”宋沅將那軸子拉長一些,片刻後抬頭看到自家弟弟的神情,不由好笑:“阿澧,你即便想哭,也得等我真斷了氣……”
“把那玩意兒扔了!”鬱竹聲咬牙切齒:“別這麼晦氣!”
他的神情像是極力忍耐著不要把宋沅揍一頓。宋沅在他凶神惡煞般的目光下只得收了卷軸,想了想問:“阿澧,你知道小一去了哪裡嗎?”
“怎麼,你現在想起她來了?”鬱竹聲非常沒好聲氣:“她在……”
“不必告訴我,你知道就行了。”宋沅輕輕咳了一聲:“我準備了些東西,我死後你在適當的時候轉交給她,就說是……”
他思索這個轉交的理由,卻覺太過煩心:“罷了,隨便你怎麼給她吧。”
東西拿上來,原來是一沓房屋田契。鬱竹聲不由失笑:“給她準備了這麼多?看來你是早打算好的了……但若由我給她,她怕是會直接摔我臉上吧?你既有心,就親自交她手上。”
“我不會再與她見面,何必讓她看到我這副樣子呢?”宋沅嘆口氣,下了逐客令:“阿澧,我倦了。”
“所以你早早就要把所有人都趕開?”鬱竹聲沒立即就走,而是過來在他肩上不輕不重地拍上一記:“這些我沒法替你轉交;你得回來後自己給她,因為我會與你們一道出海去。”
於是青邑王府的三公子也踏上了搭乘小蓬萊號出海的路。船上的人很齊整,他們並不知道這已是最後一次。船隻從滄浪江途徑青邑王城、再過寧國,最後在寧國與永國交界的港口停了下來。一路上諸事都由鬱竹聲安排,薛默與慕策白和歐陽洄清理沿途所見的病毒庫和從中洩漏出來的怪物——在綠柳城外捉到大司命的神巫後,慕策白與青邑王面談,青邑王再上書天子,盤古世界中的帝王終於得知原來這個世界有這樣險惡的地下裂谷,也派出很多巫者到各地探查。
宋沅已經什麼事都不再管。他自離開綠柳城後就體力不支,每天只能躺著,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在睡夢中他常會見奇奇怪怪的人和事,讓他好生納罕。而最讓他納悶的是他居然很多次夢到蝶音。
夢中的蝶音依舊一身白衣,她從小蓬萊號的窗子飄進來悲傷地看他,最後一次甚至把吻落在他額上。這個夢真是奇怪,因為蝶音總那樣冷淡嚴肅、從不對人加以顏色,因此即便在夢中,宋沅也不能相信她會做出這等舉動來。但夢中的臉和手指都無比真實,他又疑心是她真的來了。於是他試著在她伏下身時抬手一捉,可才剛觸到她的衣角,她卻如白蝶一般地飛走了。
他醒來後便覺惘然若失;恰逢薛默進來,看著他呆呆的樣子一笑:“怎麼了,又夢著了什麼?”
“我夢著了蝶音。”他實話實說,又頓了頓:“夢中的她,很是……奇怪。”
薛默沒問他是如何奇怪,只是嘆一口氣:“你是想念她了。”接著告訴他:“剛剛慕容家的少主來了。”
“來這裡,小蓬萊號?”宋沅有些詫異:“來做什麼?”
“說是聽聞你抱恙,特來探望。當然你既睡著,他就沒真上天字艙來,現在與阿澧在主廳說話,我在外面只聽到一兩句像是‘絕不辜負王上重託’。”
“哪位王?”宋沅笑笑:“看來我是又沾上阿澧的光了。”
“你怎知道自己一定就是沾著他的光呢?”薛默還要再說,想想換個話題:“阿沅,你不是說過無論南派還是北派,都絕不會允許女子為海商麼?”
“是,怎麼……”
“那為什麼——”她壓低聲音輕笑著問:“慕容家會服瑛少主?他們真的不知道他其實是個姑娘麼?”
宋沅沒有應答,他又睡著了。薛默抿抿唇,不由自主地朝仍開著的窗子一望。
——好厲害的藥,大師姐。
☆、127 蓬萊號(2)
溟海是這麼一個所在。天海相接、漫漫無際,遠比航行於其上的船隻更多的,是水下與天上的精怪。
“宋公子實在是客氣,即便無公子厚幣,有王上旨意在此,慕容家也是不敢不聽驅使的。”
蓬萊號的會客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