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翼俱是熱情的不得了。
如此,王家老太爺和大老爺即便心中有事,也沒有說出來,這定北侯的真心到底有幾分似乎已經不需要問了。再者,定北侯這樣的陣勢,哪裡容得王家反對婚事?
媒婆很快就跟王家交換了庚帖,成婚的日子被定在了來年開春。
趙夔和趙翼看了一眼趙慎。
老四這回又猜對了!
兄弟三人留在王家用了便飯,王家的庭院內鱗次櫛比的擺放著成堆的聘禮,看的李氏眼睛都亮了,王家大爺卻警告了她,道:“你休要打這些聘禮的主意,芷婼也不易,她出嫁時,這些東西還會當作嫁妝送過去,在大戶人家過活,沒個體面的嫁妝怎麼能成!”
李氏的心就跟被刀片攪過了一遭,但小姑子真要是成了侯夫人,她倒也不急著佔了這點便宜。
肖寧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定北侯府的人,她上輩子見過這幾人,跟了朱明辰之後,這三人時常會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到了後來肖寧才知道朱明辰是有意為之。
據她的印象當中,世子爺趙夔是笑面臉,趙翼的性子則溫和如三月天,趙慎卻常年一張冰玉臉,三兄弟性格迥異,但幾乎是一同出現,又一同消失,可謂形影不離。
但趙慎問鼎之後,趙夔先被髮配到了邊陲,沒過幾年趙翼也不知因何得罪了趙慎,至於下場是怎樣的,肖寧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件事,肖寧一直想不通。
她死後魂魄不得善終,一離開趙慎身邊數丈,又會被強行拉了回來,她始終想不明白。
其實,真要算起來二人之間的交集,還真是屈指可數。
入秋之後,日頭很快西落,暮色漸漸籠罩在王家宅邸的上空。
王家明面上挽留了趙夔等人住上一夜,沒成想這三人真的應下來了,王家下人又是一番折騰,才將廂房收拾乾淨。
院內桂香暗溢,肖寧在小徑上一路小步往前。王家的府邸比不得京城大戶,但勝在花木甚多。她上輩子無意中捲入奪嫡之爭,朱明辰還曾讓她做過違背良心的事。
這一世重來,本來還想著小心翼翼,絕不重蹈覆轍,母親日後嫁了定北侯,她自然也不用給朱明辰當妾了,怎麼好像一下子什麼難題都解決了?
上輩子十歲回了肖家開始,她就沒有過一天的安穩順遂的日子,還從未想過衣食無憂,無災無患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肖寧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不過一想到今後可能發生的事,她還是有點心有餘悸。
趙慎稱帝之後,定北侯釋了兵權,在家含飴弄孫了。她記得上輩子的定北侯一直不曾再娶,孤寡了一世。
趙慎就連定北侯也忌憚麼?
他這人藏的太深,他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
早知道,當初當鬼魂時,肖寧就該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那樣就能知道更多的事了。今後方知如何應對。
正尋思著,就在小徑盡頭一處桂花樹下,一抹沁著月光的白色身影讓肖寧突然止了步子。
有些人天生有種矜貴氣度,而趙慎身上卻隱約泛著絲絲涼意,或許是做鬼魂之故,當初肖寧在趙慎身邊時,總是覺得冷。
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誰,步子頓住時,便弓著身子往回走。她視線盯著趙慎的背影,生怕他突然回看過來,就在進退兩難時,趙慎當真看了過來。
小姑娘的臉映著月光十分清晰。姣媚如月,便是眼下的光景。
趙慎薄涼的唇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從他嘴中飄出了幾個字出來,“你躲什麼?”淡淡的,輕輕的,卷著桂香蕩了過來。
肖寧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誠惶誠恐?
王家的府邸沒有太過清楚的內外院之分,這處院子本就連同前院,繞過一條小徑就能通往肖寧和良哥兒住的地方,肖寧今日不過是想散散心,哪裡曉得會遇見趙慎?
二人之間隔著數十丈之遠,但肖寧似乎可以感覺到趙慎的眸光,他眼角還有一顆微小的黑痣,肖寧上輩子靠近他時,細細瞅了幾眼,這顆好像是‘淚痣’,長在他的眼角有種別樣的詭譎邪魅之感。她當鬼魂太無聊了,又無法遠離趙慎,故此多半時間都是在盯著他看。
就連精細到他睫毛的長短彎曲,她都一清二楚。
肖寧內心有些微妙的古怪,她就站在那裡,挺直了胸膛,這輩子她再也不是旁人瞧不起的妾了,道:“我恰好路過。 ”
小姑娘看架勢很有魄力,趙慎又不說話了,修長白皙的手指抬起,輕折了一根桂枝,沒有看著肖寧,只是道:“那你走吧。”
他嗓音依舊很淡,像淬了細冰,卷著夜風飄了過來。
肖寧身子一顫,似有涼意襲上心頭,心道:這人日後會是至高無上的帝王,還將是自己的繼兄,我是不是不該這般疏離?
人都是習慣性自保,沒有人明知對方的身份,還做些無頭無腦的事出來。肖寧承認自己的目的不純,可為了活得體面,甚至為了生存下去,這種違心之事,辦起來也沒那麼難。
她眸光瑩瑩,道:“天涼了,你怎的在這裡?”
趙慎的右手抬起,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一根桂枝,他很會挑摘,上面一簇簇金黃的桂花,綴滿枝頭。
趙慎朝著肖寧走來,神色泰然。因著他的步子太過輕飄,以至於走來時,白色衣角拂起,似也帶著風了。
二人肩頭相齊時,趙慎目光向前,宛若不曾將這小姑娘放在眼中,卻在身子越過肖寧,手中的桂枝突然就落入了肖寧手中,一個轉瞬間,肖寧還感覺到了手背被人碰觸的微涼之感。
趙慎的手很冰,同時掌心還有薄薄的繭子,他似有若無的出現,又不著痕跡的離開,肖寧回過神時,趙慎已經走遠,而她一低頭則看見掌中的桂枝,正開到了靡荼。
奇香異豔!
肖寧一轉身,趙慎已經不見了。那抹月光白卻似乎還在她眼前浮現,如雲如霜,叫她一番透心涼。
真是個怪人!
*
定北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向朝廷請封了命婦的頭銜,這自是讓肖家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王氏再怎麼嬌美,確實不是什麼閨中姑娘家,何況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肖家人還以為趙凌不過是一時圖個新鮮。總之,換作肖大爺是絕對不能娶一個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商戶女為妻的,即便王氏是二房的平妻,肖家人也認為是王氏高攀了。
可這一轉眼間,王氏從一介棄婦成了一品誥命夫人?這親還沒成,趙凌就給她把誥命給討過來了,即便日後肖老太太見著她,也得低聲下氣幾分。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德沁堂,肖老太太臉色凝重,她此刻十分慶幸,沒有在明面上對王氏責難過,否則她這把老骨頭怎能耐得住定北侯府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