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到辦公桌上。
“傷情鑑定結果也寫得很清楚了,右下頷骨已經被腐蝕得差不多, 牙都掉光了。連顴骨也被波及, 做了切除術對吧?你們原本去找了誰, 華科的老林?”
面部重建這圈子真不大,師霽翻翻卷宗就把什麼都看明白了。“是不能接受原本的治療方案?現在這種面部重建技術其實已經很成熟了, 不是再用肋骨——都給你用遊離腓骨瓣,你這個需要修復的長度是多了點……一邊可能是不夠,嗯,所以他建議你用肋骨。”
他頓了一下,“那不夠也只能用肋骨,任何醫生來都是這樣的診療方案, 變不出多的骨頭。骨重建做完以後植皮修復, 都是這麼治, 醫學是一門嚴謹的科學, 名醫也只能保證給你們把手術做得細緻一點, 不可能超越時間,讓她回到從前的。”
“但師醫生——”
一般人和醫生打交道,在資訊上處於明顯劣勢, 如果還有求於對方,那麼態度自然不可能強硬起來, 病人自己受傷以後,口齒不清也不便發言,母親又是那麼個老實巴交的性格, 現在連話都說不清了。胡悅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裝鵪鶉,但終是忍不住出面說道,“但是林醫生的修復方案裡是不包括顴骨和鼻頭部修復的,如果用肋骨的話,右邊無法植牙,術後還是不能恢復到正常生活。師老師,我看了病歷和x光圖,其實用遊離腓骨瓣也不是不能操作,一條腿不夠我們可以採兩條,而且,鼻頭部的修復可以用肋軟骨,顴骨……是不是可以試試看3d列印呢?”
如果說做隆鼻、顴骨內推,胡悅確實只有學的份,但面部重建是她的碩士專業,她還是有自己的看法,李小姐的情況如果真的是不適合師霽介入,她當然也不會加這個號。
“你也知道肋骨恐怕不夠用,所以說3d列印?”師霽掃她一眼,倒是笑了,在討論專業的時候,他依然傲氣,但卻沒了那股不由分說的專斷,“說了這麼多,費用呢?你說的這些上級醫師會沒考慮到?還3d列印呢,你問問她們手術預算是多少,光是現在的方案就有多少醫保不報的耗材,3d列印誰能打印出顴骨,怎麼論證這個手術方案?不現實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回去找林醫生好好排期吧,這一系列手術做下來,至少兩三年,燒傷植皮還得看成活,家裡經濟條件不寬裕,就做好賣房子的準備,什麼鼻頭、植牙、顴骨就別想了,先做一點是一點。”
雖然態度負面,但好歹是看過了病情,李小姐母女也承受得起這個打擊——胡悅也是早給她們打過招呼了,這會兒她衝她們使了個眼色,李小姐戴上口罩,起身收拾病歷,她母親猶豫片刻,像是在考慮更多的央求手段,胡悅有點提心吊膽:話她事前是叮囑過的,萬萬不能死纏爛打,也千萬不要下跪央求,師霽絕對不吃這一套,只能適得其反。但到底李太太是上輩人,就不知道有沒有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
還好,看來最終還是聽進去了,李太太最終也沒什麼過激行為,拉著女兒走到門口,又回身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怎麼樣,謝謝師醫生,用寶貴的時間幫我們看診。手術費用,麻煩您估量一下,能不能承擔,我們都會試著去努力一下。”
年紀大了,腰板硬,鞠躬就吃力,但她還是堅持彎了近90度,李小姐扶著母親,幾度欲言又止,最終也還是淺淺鞠了一躬,轉身出去,胡悅依稀在口罩邊沿看到些閃光的液體,但也只有單邊——病歷說了,李小姐右眼的功能也受到影響,已經哭不出來了。
不管怎麼不客氣,病人到底都是外人,師霽不可能當著病人的面對她大光其火,不過人一走,他的臉色就陰沉下來,胡悅早有準備,在他開口以前按了叫號器,“下一位!”
她對師主任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求饒地拜個不停,只盼他能看在病人的份上給點面子——等下午門診完了,也就拖過了火氣最旺的那段時間,說到底也就是加個號而已,看在那半盒餃子的份上,應該能被少叮幾口。
這種事,賭的就是對性格的瞭解,如果是別人,胡悅十拿九穩,但師主任實在是不好拿捏,胡悅也不知道自己的餃子到底有多好吃,只偷眼看著那盒草莓不知不覺快被吃完了,多少還心安點。不過門診完了,兩人一起走回住院部查房的路依然危機四伏,畢竟,餃子等在住院部的冰箱裡,眼下這段路可是真空期。
出人意料,師霽竟然並沒有藉機叮她——他不說話,她就活躍起來了,“師主任,其實……李太太他們那個手術,真不是不能做的。如果在我們院做,您就負責做鼻頭和顴骨,甚至只需要設計方案,花不了多少功夫。”
“哼。”又來哼笑了,師主任當然是不會想做這個手術的,都用不著去了解箇中因由,胡悅本能地就能做這個判斷。
“怎麼說這也是個複雜案例,如果能主持手術的話,您的知名度肯定更上一層樓——”這是真的,許多複雜手術、罕見病例被治癒,醫院多少都有這樣的目的,畢竟這也是醫院實力的體現。
“哼。”師主任又笑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做面部修復,發新聞以後更多人來找我做這種修復手術?”
……這是事實,面部修復和整容醫美比,利潤肯定是多有不如,而且師霽的手術現在本來就排得很滿。胡悅一陣無語,但仍沒有死心,只是現在不敢再爭辯什麼——那種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上級的事情,一般只會發生在日式熱血漫畫裡,現實中當然是只能軟言相求、長線作戰,度師霽臉色行事。
都是專業醫生,沒有人第一次來醫院工作,李小姐的病例可能會讓居委會大媽潸然淚下,但對他們來說卻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甚至剛才師霽都沒有對李小姐的臉表現出什麼異樣,胡悅自然也不會細數李小姐的黴運,兩人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段,還是師霽先打破了沉默。“就算是我答應做手術,你打算怎麼解決費用的問題?別告訴我你打算給她們出手術費——還是你打算讓我出?”
最後一句問得當然是有點譏誚的,胡悅就是把自己賣了也出不了李小姐的康復費用,畢竟她要做的是一系列複雜的高難度手術,手術週期至少是以年來計算,而師霽是怎麼看出李家經濟實力的,也不用多問,胡悅都能看出來她們經濟條件一般——很多時候病人的底氣也不是從穿著來看的,在談論手術的時候,語氣已說明一切。李小姐家境確實一般,兇手雖然被逮捕判刑,但家庭經濟實力也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