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明顯地動了動,原本冰冷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慍怒。
此刻康妃跪地道:“臣妾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恕罪。”
“你不知道也是應當的,”正嘉淡淡地走到她的跟前:“朕看你正忙著呢。”
皇帝身後的郝宜見狀,早跑過去扶住了薛翃。
康妃聽出皇帝的語氣有點不對,趕緊分辯:“臣妾、臣妾正要稟告皇上,其實小露不是自己吞了藥丸,是寶鸞公主餵給小露才害死了他……”
說到這裡,康妃抬頭,楚楚可憐地看向正嘉:“皇上,小露是您賜給臣妾的,您知道臣妾多捨不得它。”
正嘉並不落座,也並沒有叫眾人平身,他就這樣俯視眾生似的站著。
“捨不得?”正嘉道:“所以你遷怒和玉?”
“皇上,”康妃委屈地嬌聲道:“臣妾只是太過心痛了,而且這和玉對臣妾很是無禮,完全不把臣妾放在眼裡……”
康妃知道皇帝最吃她這一套,不管她再任性胡鬧,只要在皇帝面前撒個嬌,往往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今天卻顯然失效了。
皇帝踱到薛翃跟前,俯身下去,微微抬起她的下頜看了一眼。
不等康妃說完,皇帝問道:“誰動的手?”
康妃一愣,她旁邊的王嬤嬤磕頭:“回皇上萬歲爺,是奴婢。”
“原來是你,”皇帝重又起身:“你倒是很忠心主子,替她這樣出力。”
康妃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正嘉睥睨著眾人,淡聲道:“忠心主子自然是好,但更要心明眼亮,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主子真正的好,那些一味不分青紅皂白的愚忠,反而會害了你的主子,這種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行徑更是要不得,也是宮內的老嬤嬤了,這個道理也不懂,看樣子是待夠了。”
王嬤嬤顫巍巍道:“求皇上饒命!”
正嘉回頭吩咐郝宜:“交給田豐料理。”
皇帝身邊的幾位公公,數田豐為人最心狠手辣,既然是他來處置,自然凶多吉少。
王嬤嬤連求饒也不敢,面無血色委頓在地。
康妃慌忙拉住皇帝的袖子,求道:“皇上,嬤嬤是臣妾身邊最頂用的,求皇上網開一面!”
“朕給你把身邊的禍害除了,你反而為她求情?”正嘉俯視著梨花帶雨的康妃,語氣很輕。
畢竟也是伺候了他三年的,很知道皇帝莫測高深的性子,康妃對上正嘉冷酷的眼神,渾身顫抖:“臣妾、臣妾不敢。”
正嘉這才冷笑了聲:“康妃禁足三個月,罰俸半年,今日在場伺候的這些奴婢,每人領十廷杖,一幫狐假虎威不知死活的東西,也該受點教訓。”
皇帝說完之後:“和玉跟朕走。”
郝宜扶著薛翃起身,跟隨皇帝往外而行。背後眾人跪在地上,叩謝天恩。
***
甘泉宮養心殿內,幾位內閣的輔臣望眼欲穿。
因知道皇帝去了永福宮裡跟隨陶玄玉祈福禳災,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以為然之色,但卻“敢怨而不敢言”。
終於盼到皇帝回來,眾人忙躬身行禮,然而皇帝卻毫不停留,直接穿過宮人,往殿後去了。
幾名閣臣抬頭,見皇帝身後還跟著一道纖弱影子。
直到前面一行人都去了,又見郝太監匆匆走了進來——他因為要交代田豐處置雪臺宮的事,進來的晚了。
為首的顏首輔忙拉住他悄聲問道:“皇上怎麼了?像是有事?”
郝宜苦笑,看一眼旁邊的夏太師道:“康妃娘娘動手打了和玉道長,難道方才首輔大人沒看見?臉上那麼大的淤青,都受傷流血了。”
夏太師本一臉不以為然,聽了這句,臉色突變:“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郝宜瞥一眼,皺著眉,努嘴說道:“太師不如去雪臺宮問一問,娘娘這回屬實太過了些,皇上待為上賓的人,她要把人家置於死地呢,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娘娘連皇上的面子都不顧了,而且皇上的頭疾還要和玉道長來看治……也不知娘娘到底想怎麼樣。”
說了這句又道:“各位大人恕罪,奴婢還要進去伺候。”
郝宜從後殿穿出,往精舍而去,進門的時候,腳步特放輕了幾分,穿過一重幔帳站住,伸長脖子往內,卻見前方,和玉坐在一張紫檀木的雕花圈椅上,皇帝卻並沒有坐,只是站在她的身前,微微俯身,好像在端詳她的傷,又像是在低語什麼。
第20章
郝宜本著急入內伺候, 見是這般情形,便急忙止步。
正外間有心腹小太監來悄悄地問:“郝公公,外間首輔大人他們問, 皇上今兒還召不召見他們?”
郝宜想到在雪臺宮裡那一幕,揣著手哼道:“誰知道, 本來是要召見的,好好的惹出這種事, 他們會猜,就讓他們猜皇上這會兒心情怎麼樣、想不想見他們吧。”
小太監低低一笑, 又問:“公公, 康妃娘娘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敢對和玉仙長動手,難道不知道她是皇上眼裡的人?”
“連你都知道的事兒,康妃怎會不知?”郝宜想了想, 又哼道:“我瞧啊,興許她正是因為清楚這個,才動手的呢。”
小太監倒也不蠢,笑道:“這娘娘大概是給皇上寵了太久,忘了皇上的性子了, 先前寵張貴人的時候, 恨不得把天上月亮摘下來給她, 這會兒呢?還不是給扔在終康宮裡, 孤零零地發瘋?”
郝宜才啐了口:“猴崽子, 在這兒嚼什麼舌, 還不快出去看看那幫人怎麼樣了?”
小太監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精舍,重新回到養心殿,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頭顏首輔說道:“太師,你不去雪臺宮看看康妃娘娘嗎?”
夏太師先前聽說康妃犯忌,臉色很不好,此刻便沉著臉道:“沒有皇上的允許,又怎敢擅自前往。”
旁邊許閣老含笑道:“太師畢竟是娘娘的家裡人,自然好說話。”
夏太師不為所動:“娘娘既然入了宮就是皇家的人,又哪裡來的‘家裡人’一說。”
突然,顏首輔說道:“不過說起來,先前我隱約聽說,康妃娘娘的愛寵貓給毒死了,也跟和玉道長有關?可惜今兒高大人不在,若是他在,太師可跟他親近親近。”
夏太師皺眉:“這是從何說起?”
顏首輔笑道:“畢竟這位和玉道長的俗家便是高家,怎麼說,高侍郎也是她的祖父,如今康妃娘娘惹了皇上不喜,倘若高侍郎知會和玉仙長兩句,此事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太師如何不懂?”
這是明著在揶揄夏太師,許閣老想笑又不敢笑。
夏太師當然也聽了出來,卻只白了顏首輔一眼。
***
省身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