翳清涼,青石小徑兩側栽著種種花樹藤草,這會兒雀鳥在其間騰挪啼鳴,陽光從縫隙間滲漏下來,滿是夏日的味道。
前面是一道垂花拱門,穿過去便是二房的院落,再往前就是賀璇璣她們的清秋院了。
琳琅正想著要不要順道去賀璇璣那裡轉轉,猛不防拱門後忽然竄出個人影,沒等她看清便撲了上來,連推帶搡的將琳琅帶到道旁的連翹花背後。這位主兒力氣不小,琳琅全無防備,等她收了手才站穩腳跟。
後面錦繡嚇壞了,連忙跟過來想救護琳琅,便見賀瑾瑜寒著張臉,手裡拿著個針灸用的粗長銀針,眼看就要往琳琅臉上划過去。
錦繡嚇得一聲驚叫,撲過去便搡賀瑾瑜,琳琅這會兒也已反應了過來,她雖比不上賀瑾瑜的力氣,卻比她靈巧,當即矮身斜避,躲過那枚銀針。
賀瑾瑜面如冰霜,顯然是近來氣血不足失於調養,白著個臉沒能站穩,被錦繡推倒在地。後面一樹刺玫花枝低垂,劃過她的臉蛋時留下絲絲血跡。
錦繡攙扶著琳琅站穩了,一副母雞護仔的架勢攔在前面,狠狠瞪著賀瑾瑜,礙著對方是主子,沒敢開口怒斥。
琳琅這會兒已然回過神來,拍了拍手尖沾染的塵土,緩緩道:“二姐姐不是在禁足麼,怎麼竟被放出來了?”
賀瑾瑜方才氣勢洶洶的撲過來,這會兒見沒能得逞,氣勢衰竭下去,整個人現出頹態,竟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抬手指著琳琅,怨恨道:“賀琳琅,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好心幫你把脈,結果去招來這樣的怨恨,唉,狗咬呂洞賓啊。”琳琅好整以暇的笑著看她,並不掩飾自己的調侃。
其實拋開賀瑾瑜的險惡居心不論,琳琅覺得她的經歷應當同情,可惜琳琅被她坑的次數多了,這會兒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賀瑾瑜怒瞪著琳琅,問道:“這件事……是誰跟你說的?”她心裡也是疑惑的,不曉得琳琅為何執意讓郎中把脈,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事先同她說過此事。可府裡府外,知道她身孕的人寥寥可數……
琳琅看穿她的疑惑,便道:“自然有人告訴我實情。”說著湊身上前,故意壓低了聲音,“就連姐姐這孩子是誰的,我也知道。前兒出去看龍舟賽碰見了裴明嵐,她想來探望姐姐呢。”
她特意將“裴明嵐”三個字咬得重,賀瑾瑜的面色瞬時變了。
琳琅懶得再理會她,拍了拍衣襟從她旁邊經過。
13. 書館偶遇
到了五月十五那天,琳琅預先同賀文湛和秦氏打過招呼,在魏媽媽的陪伴下往麗正書館去了。
書館地處京西城外的細柳原上,是五年前專為女子開設的書館。
杞國注重文墨,亦有女兒家識文斷字的風氣,尋常往書肆裡去逛一圈,也能瞧見戴著帷帽的姑娘選書的身影。其實杞國藏書之風盛行,但凡書香之家,都能有不少的藏書,不過因其中藏了來往信函等物,孫子尚且不能輕易踏足,女兒家更難進去。
本朝長公主是個雅好詩書之人,便請皇命開設了這個書館,裡面藏書十幾萬冊,但凡女子皆能來閱看,一時名躁四方。
琳琅懂事的時候這書館剛剛開設,她跟著賀璇璣在裡面轉了幾次後就愛上這裡,往後每月總要來上一回。書館所藏的書籍可以在這裡讀,也能在冊子上登記後帶回家裡去,讀完了再還回來,若有不懂之處,還有專門請來的女先生講解。
琳琅家裡放著賀文湛和秦氏,自然無需來這裡答疑解惑,不過要選書,這裡卻是最佳的——
書館裡有專門採辦書籍的女官,但凡坊間出了新書,她都會挑些不錯的買進來。琳琅來這裡轉一圈,看著對眼的,或是借回去或是從書肆買回家,省了許多功夫。
琳琅帶著錦繡和錦屏兩人,在魏媽媽的陪伴下進了書館,就讓錦繡去還書,她朝去慣了的角落走去,果然瞧見裴明溪一襲素白衣裙,正在那裡埋頭看書。
書館佔地廣,既是皇家耗資修建,裡面屋宇桌椅皆是精心所制。這間書房的外面不遠處是個水池子,池邊竹枝修長,下面小橋曲廊相通,石桌竹椅上多有讀書或閒談的姑娘。
裴明溪一襲白裙坐在那裡,窗外是碧清的水池和茂盛竹枝,窗臺上兩盆夏花盛開,美如圖畫。
琳琅驀然想起裴明溪的畫作來,也是同樣的清麗婉轉,一副山水躍上紙端,看著叫人心曠神怡。
她走近裴明溪背後,想要出聲嚇嚇她,裴明溪卻已笑著轉過臉來,“你來啦。”說著朝琳琅身後的魏媽媽和錦屏微笑示意,兩位便也還禮。
琳琅在她身邊坐下,探頭看去,果然裴明溪正在看一本畫冊,收錄的是前朝山水名家的畫作。因書房內不許喧譁,兩人收了攤在桌上的書堆,便牽著手去了外面。
細柳原上風景明麗,這書館內外經工匠修整,佈局精妙,錦繡錯落。
兩個人攜手敘舊,琳琅問及裴明溪近況,裴明溪便道:“跟以前也沒什麼不同,就是上次偷偷穿著男裝去看南山書院的畫賽,叫人大開眼界。”南山書院就在麗正書館附近,在京城眾多書院中頗有名氣,裡面的學子書畫兼修,每年辦個畫賽競藝,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你比他們如何?”琳琅知道裴明溪的畫藝,自小練就的本事加上獨具山水天賦,她的畫作得過書館女先生的連聲誇讚。這些女先生都是從宮裡跳出來的女官,雖然大多家道沒落,腹中卻都有真才實學,看畫辨詩時有著火眼金睛。
裴明溪笑得靦腆,“我哪能跟他們比呢。今年的魁首叫錢淮安,聽說後來被選進了畫院,叫大家好羨慕。”
琳琅挽著她的胳膊笑著看過去,“那你想不想進畫院?”
“哪有女子進畫院的。”裴明溪比琳琅年長兩歲,轉頭笑著點她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一天在想些什麼。”雖是如此,語氣裡的失落卻是難以掩飾的。
琳琅抿唇笑了笑。前一世裴明溪空負才華,卻被裴夫人嫁給商戶做填房,裴夫人挑的親事能有什麼好?裴明溪出嫁後要應付婆母小姑子,在生意銀錢中打滾,平白蹉跎了才華。
其實像她這樣的姑娘,性子堅韌有成算,又有出眾的才華,若能碰到個伯樂引薦,破格進了畫院,往後就不懼裴夫人的絆子了。
前朝還有女子進翰林院的呢,裴明溪怎麼就不能進畫院揚眉吐氣了?琳琅暗想。錢淮安這個名字她聽過,似乎和徐朗交情很不錯?還有父親那邊,似乎也認識不少文人雅士。
兩個人慢悠悠的在細柳原上散步,魏媽媽和錦繡、錦屏以及裴明溪的貼身丫鬟跟在後面。
附近多有農莊村戶,山環水繞、桃李夾雜,是別樣的農家悠然趣味。有個作南山書院學子打扮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