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呈報入京,不過四五日便有旨意下來,令將姜玳羈押,查抄府邸,交由特使帶會京中審訊。
隨同宣紙內監一起前來的,是皇上新任命的的西洲刺史——常荀的兄長常茂。
常家出了個太子妃,除了常荀因與定王自幼相交、感情深厚外,府中其他人皆是太子擁躉。這位常茂比常荀年長十歲,今年已是三十一了,面相瞧著敦厚,然作為府中嫡長子,卻是不怒自威。
他同定王行禮過,便看向常荀,“父親上月感了風寒,一直掛念,你何時回京?”
常荀朝兄長見禮,卻只是持禮的客氣姿態,“西洲匪患尚未平定,眉嶺的屠十九雖已逃脫,匪寨卻還未清。待平定西洲匪患——”他看了定王一眼,見他點頭,便續道:“我便即刻回京,侍奉父親。兄長既已來到鳳翔,想必父親那邊,已經無恙了吧?”
常茂面有不豫,“自是無恙,只是掛念你罷了。”卻是將目光一轉,看向宣旨的內監。
那內監笑著將腦袋一拍,道:“瞧老奴這糊塗得。臨行前聖上有口諭,殿下此次平定西洲匪患,著實功勞不小,那周綱周衝既已伏法,剩下的小股土匪已不足為慮。殿下離京已有半年,皇上和謹妃娘娘都十分掛念,這邊剩下的事情交給常刺史打理就好,殿下交割完了事情,還請早些回京復旨。”他那雙小眼睛眯了眯,堆滿笑意,“再過三個月就是年節,這西洲又地氣寒冷,皇上心疼殿下呢。”
皇上記掛他?定王心中嗤笑。
西洲的剿匪結果剛報上去,常茂便被任命成了新刺史,這後頭,還不是太子盯了許久,及時補缺?他手捧聖旨,只淡聲應命。
那內監便又轉向高元驍,“西洲匪患已清,皇上命將軍隨我一同回京。恭喜將軍了。”
——京師中的左右衛軍多是貴家子弟,固然能在富貴京城享清福,卻也沒多少建功的機會。高元驍此次隨定王剿匪,可立了不小的功勞,回頭到了京城,必然加官進爵。
高元驍自知其意,便含笑拱手。
隨後便是場例行的接風宴,常茂與常荀感情平平,這場宴會也說不上多熱鬧。
宴後定王回到政知堂,屬下遞了京中訊息過來,他看過之後獨坐了片刻,便召來了常荀,將訊息遞給他看,“原以為是太子盯著刺史之位,卻原來還有代王在後煽動勸說——”他語聲漸沉,“姜玳與這山匪之間,果真非銀錢這麼簡單。”
常荀看罷,亦皺眉道:“代王慫恿太子,由頭必然是怕殿下搶了功勞後安插人手。太子怕被佔了先機,便舉薦我兄長過來,順便將剿滅殘匪的事攬過去。這原本與代王無關,他卻這般熱心,著實可疑。”
“太子來這麼一手,我便無法插手屠十九那邊的事。”定王沉吟片刻,猛然覺出不對。
他自決定徵繳周綱、周衝二人後,姜玳雖也做了點手腳,卻不似他預料的那般激烈。甚至在查出貪賄、與匪類勾結等罪名後,也未有過多抵抗,於是他順利的剿匪、審問、上報,繼而迎來聖旨,雖未明說,然事權交接之後,幾乎是去了他的都督之權。
這一切在此時回想,難免順利得過分。
而姜玳放任西洲匪患橫生,直至瞞不住鬧到御前,難道只為這點銀錢?
這太不合情理!
姜玳與周綱銀錢往來甚多,卻並未過多阻撓我剿匪。
定王扶在桌案,面色愈來愈沉,“代王此舉,恐怕不止是慫恿我與太子爭鬥。土匪屠十九那裡,必有蹊蹺!”
常荀微詫,“這話怎麼說?”
“當日剿滅狼胥山土匪劉撻後,你我原本有意撲向屠十九。”定王見得常荀頷首,才續道:“然而百里春一事,他帶西洲眾官前來,軟磨硬泡,卻將我目光引向周綱。”當時他還曾疑惑姜玳身為一州刺史,為何會那麼快圖窮匕見。而今回味,當時的姜玳,恐怕早已是丟車保帥,丟擲周綱這塊肥肉,誘他暫時不理會屠十九。
那麼姜玳不多阻撓、如實招供銀錢之事,背地裡卻請代王出手,眉嶺的土匪棄寨而逃,所做的無非一個目的——讓他早日離開鳳翔,不去深挖其餘內情。
常荀顯然也漸漸明白了這點,尋常嬉笑不羈的面容在此時嚴肅得可怕,“薛姬雖未吐露殆盡,然而她與東襄丞相有關,這點無需懷疑。姜玳在西洲弄鬼,屠十九寨中,難道真如傳言,藏有……餘孽?”
定王面色微變,“此事必須深查。”
“然而皇上已叫殿下將剿匪之事交給我兄長,若逗留不去,恐怕徒惹猜疑。”常荀想了片刻,低聲道:“殿下前往北庭時,我便暗中留在此處,探查屠十九詳細。殿下覺得如何?”
“暗中潛伏,切勿打草驚蛇。”
常荀應命,出了政知堂,只回住處歇息,也未向常茂處去——他與定王自幼相交甚厚,可稱莫逆。自打姐姐成為太子妃後,常家上下皆向太子傾靠,打壓定王,常茂數次斥責他不與父兄同心,甚至借他之後對付定王。兄弟二人志向性情迥異,幾年磨下來,感情已日漸寡淡。
*
阿殷在值房歇了一宿,次日出門時,卻碰見了高元驍。
他今日只穿便服,像是已經等了半天,見著阿殷時,神色如常,“明日我將啟程回京,殿下要去北庭,恐怕你也會隨行。我還有要緊事要同你說,一道去用早飯,如何?”
上回的尷尬在連日的奔忙中消於無形,阿殷拱手,“高司馬請。”
兩人出了都督府,往東街而去。那邊有家小店賣極好的餛飩,皮滑肉鮮,湯料可口,因為在鳳翔城裡極出名,便特地租了店面夥計照應,比別的餛飩攤熱鬧許多。阿殷每常下值,若覺飢餓,也會先去那邊。
兩人到得店中,老伯認得阿殷,忙請他二人到裡頭安靜處坐著,送來兩碗餛飩。
阿殷舀湯慢喝,只覺渾身舒泰,“高司馬有何吩咐?”
“已經出了都督府,就不必這樣叫了。”高元宵看著阿殷,狀若隨意,笑道:“序齒我比你年長几歲,若是不介意,叫聲高大哥如何?”見阿殷沒什麼反應,便是自嘲而笑,“我知道上回魯莽唐突,大概配不起這聲大哥。”
阿殷停了動作,看著那張端毅的臉,不知是不是近來過於忙碌的緣故,頷下已經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這半年相處,固然有過不愉快,然而一同入山寨剿匪殺敵,一同在都督府當值往來,到底也能養出些同僚的情誼。
況且高元驍除了感情上魯莽之外,別處卻叫人敬佩——
他雖是右衛軍統領出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