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麼事兒,但依稀記得與他爹前頭那位夫人有關。母親為了叫父親洩洩火,巴掌打下去是一份餘力都不留的。雖時隔久遠,郭嫣對金氏那時發狠的模樣記憶頗深。如今她娘好言好語與她說話時,她敢鬧,一旦沉下臉,她閉嘴比什麼都快,再不敢吵鬧一句。
“娘你說……郭六她今兒回來豈不是要在女兒面前耀武揚威?”
金氏沒張口搭理她,臉左右偏地照著銅鏡,又往鬢角貼了塊花黃。
郭嫣默了一會兒,歪在軟塌上輕聲嘀咕道:“定然會的。這回好不容易叫她翻了身,可不得揚眉吐氣一回……”帕子揉成一團,卷著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她心裡頭這口氣過不去,說來說去,就是想去見見那周博雅。
金氏也看穿了女兒心思。
嘆了口氣,她從杌子上站起身。張開手臂,叫丫鬟替她更衣:“你若是真想瞧瞧,也不難。一會兒他們來正院請安,你便去屏風後頭站著。”
郭嫣心中頓時一喜,從軟塌上坐起來:“娘?”
她實在好奇那周公子。上回郭六出閣,她正巧因鬧脾氣被郭老太太罰去緊閉。不曾親眼瞧一瞧結親的熱鬧,更不曾見那六姑爺:“咱們不先去老太太院裡見個禮麼?”
心都飄到不知哪兒去了,郭嫣竟還記得要先去老太太的院子。
“去是去,”金氏扶了扶鬢角,語調有些陰陽怪氣的,“這不是天兒還早麼?佑哥兒還沒睡醒,咱們去了能頂什麼用?”
在郭家老太太眼裡,比起出生名不正言不順的郭安禮與郭嫣,佑哥兒才算根正苗紅的孫兒。
老太太素來這方面勢利得很。頂個奸生子的名頭,在她眼裡,郭安禮是這一輩子都沒什麼出息的。郭嫣雖說比郭安禮好些,在郭家大宅出生。但只要一條,年歲比郭滿大,那便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汙點。畢竟光這一條,大家夫人就不會聘了郭嫣。
郭老太太當了大半輩子的家,世家裡頭的彎彎繞繞她心裡分得是清清楚楚。
她這心就跟明鏡兒似的,早把金氏這一窩子嗣看了個透徹。往後就算她金氏再會鑽營,除非再有一個似她兒子那般的多情種薄情郎,否則郭嫣最好的出路,便是掛個嫡女的名頭嫁出京城,騙騙那些摸不到上層底兒的三流世家。
可這一遠的,郭家根子在京城,若郭家遇著什麼事兒,根本幫不上忙。
這般一想,郭嫣其實也頂不了什麼用。
金氏心裡清楚郭老太太想什麼,但她十分不屑。女人只要有手段有美貌,捨得下身段也受得住非議,就是太子妃她女兒也當得!
“去瞧瞧佑哥兒那頭可收拾妥當了?”金氏支使了丫鬟去西廂瞧瞧,轉身替女兒理了理衣裳,“你今兒可要再端莊些。一會兒見著了六丫頭,該說的好話,你也莫吝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兒,你叫她心裡舒坦了,往後便能要求她引你去周府做客。周家什麼人家不用娘教你你也知道,這般有了周家做臺階,再想往上就容易了!”
郭嫣本還心中不忿,聽金氏這麼一分析,頓時豁然開朗。
嘴翕了翕,化作一個笑來:“娘說得是!”
母女兩相視一笑,郭嫣攙著金氏,兩人一搖一擺地往門外去。
松鶴院這邊,周博雅與郭滿兩人由下人引著一路往裡去。郭老太爺郭老太太兩人是一早便在盼,下人都往前院打發跑了好幾遍。這人一進來,便連忙吩咐人備茶。
郭滿還是頭一回進來,郭家兩老,她更是連面兒都不曾見過。
暈暈乎乎地走到正中央,打眼一看,滿滿一屋子的人。郭家六房,除了遠在外地任職幾十年不曾歸家的郭二叔與郭四叔,四房人都在。郭滿那個一母同胞嫁去郭昌明下屬副官曹家長子的長姐也領了夫婿一起回門。
看著從遠處步履從容走進來的翩翩公子,一個個都驚豔得不知說什麼好。
郭家大姑娘郭敏,也就是郭滿的同胞姊妹,袖子裡的手指用力得都摳到了手心裡去。帕子捏成一團塞在手心,抵不住尖銳的指甲扎入肉裡。她瞥好幾眼周博雅,心裡又酸又難受。若是她再晚個幾年出生,這親事就該她跟六妹妹換。
父親當初會定下六妹妹,不就是郭家大房除了六妹妹一個,其餘身份都上不了檯面?退而求其次,才如此行事。若是她還在家,就該她嫡長女最金貴也最合適。
與郭嫣不同的是,郭敏很早便識得周博雅。
那時候周公子名滿大召,還不曾娶妻。博雅公子曾當眾地誇講她,誇她溫婉柔善,不喜爭鋒。郭敏便一直於這事兒耿耿於懷著,嫁人幾年了都不曾釋懷。當初若非謝國公府的強勢,謝家四姑娘突然就嫁入周家,指不定周公子會娶了誰。
周博雅從小便習慣了,頭回見他的人都這幅模樣。
恍若不覺,他偏頭瞧了一眼落了一步走的郭滿。郭滿今日衣裳有些重,走得慢了些,見他隱隱在等,連忙小碎步跟上。兩人於是便在郭家兩老跟前站定。丫鬟鋪墊墊過來,兩人該行的禮行,敬的茶敬,郭家兩老接過了茶,笑得老臉上都見牙不見眼的。
“好好好!”連聲道了好幾個好,忙從袖子裡抽出紅封塞下來,“往後就是一家人,六姑爺可要好好對我們六丫頭!!”
周博雅淡淡牽了嘴角道一個‘是’,而後才與郭滿起身。
整整一個屋子,就屬周博雅的身份最為貴重。身後站著百年世家周家的底蘊,三朝元老兩朝帝師的祖父,以及正統皇家出身的祖母,那真是哪一樣拿出去都叫人不敢放肆。偏還年紀輕輕便身負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職,真真兒前途不可限量。
郭家這一群人都為了周家公子而來。巴結也好,攀親也罷,總是要周公子認個人。
說來,郭家的規矩比之周家要差一大截,下人也不似周家那般進退有度。周博雅郭滿兩人在下首坐下後便總有丫鬟藉口奉茶,添水添個沒完。郭滿豎著耳朵聽人說話,眼尖地瞥見周博雅眉梢不耐煩地挑了起來。
見著那丫鬟還不知分寸,周博雅眸色都沉下來,於是把茶杯砰地一下放到桌案上。
添水的那丫鬟頓時被這突兀的響動嚇一跳,瞪了眼看向郭滿。
“不用你奉茶,什麼味兒,苦死了!”郭滿把自己杯子推開的同時,將周博雅的杯子也一起推了出去,“都拿走,拿走!”
周博雅一看她這一氣呵成地動作,嫌苦的小神態,眉梢漸漸平整了。
瞥見郭滿手上濺得一點水,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枚折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很自然地捻起小媳婦兒放在桌面上的肉爪子。放到了手心裡,然後慢條斯理地擦。
鴉青的眼睫垂下來,眼裡細碎的笑意遮掩不住。
嗯,小媳婦兒真的很貼心……
這一點小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