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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手裡拎著一罈酒,拿草繩編成小網兜,拎在手裡。他似是頗為意外,往前兩步,笑道:“深更半夜,又碰見作難的事了?”

傅煜不答,目光落向他的酒罈,“剛買的?”

“這附近的酒有點名氣,我閒著無事,剛才跟夥計打探了方向,專程買一罈。”

傅煜知道他的小嗜好,點了點頭。

魏天澤便道:“不如……進去喝兩杯?”

“好。”

兩人到了魏天澤住處,裡面仍是燈火通明。魏天澤行裝簡潔,屋裡也空蕩蕩的,因夜色頗深,也沒找酒杯,只翻出兩枚茶杯,斟入美酒。

傅煜胸中煩悶,隨手抓起,喝乾淨。

連著三杯後,魏天澤才道:“若是為軍中事,將軍可從不會喝悶酒。怎麼,吵架了?”

吵架嗎?似乎也算不上。

她那兒氣定神閒,沒事人似的,卻只令他生悶氣。

傅煜想著攸桐方才的姿態,愈發煩躁,端坐在桌邊,悶聲道:“女人,麻煩得很!”

“這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少夫人那等美貌,多少人都想求娶而不得,先前也沒見將軍抱怨娶妻麻煩。還誆我買糖栗子,討她歡心。”魏天澤舉杯,在傅煜杯沿輕輕一碰,道:“偶爾鬧點彆扭,倒說這種話——站著說話不腰疼。”

兩人相識數年,交情頗深,軍務上規矩分明,私下裡,頗有些朋友的熟稔。

傅煜對著他的調侃,也只哼了聲,舉杯飲酒。

魏天澤便笑道:“女人麼,都嬌貴,藏著九曲迴腸玲瓏心思,不像咱們耐摔耐打、滿腹直腸子。將軍是個男人,須讓著她,不能威儀震懾。”

傅煜悶頭又喝了一杯。

他還不夠讓著她?兩回給她好臉色,都碰了滿鼻子灰,何曾威儀處置?

不過魏天澤提起這茬,倒讓他心思微動。

娶妻成婚之類的事,他先前並不放在心上,早年孤身前行,也還算利落爽快。傅老夫人閒居內宅,不止幫他操心,也常問及跟傅家父子往來甚密的魏天澤,有意幫著牽個紅線。傅煜聽過便罷,從不留意——男兒昂藏,俯仰於天地,能做的事千萬件,管旁人私情作甚?

不過此刻,他忽然挑眉,道:“你倒懂不少。”

“只是懂點皮毛。”魏天澤倒是謙虛。

“英雄無用武之地,著實可惜。”傅煜抬眼,藏盡眼底探究,只漫不經心地道:“祖母常說,要幫你留意,選個不錯的女子。不如這趟回去,便請她留意?”

魏天澤哈哈而笑,“這就不必了。”

“為何?”

魏天澤仍笑著,舉杯飲酒,神情卻是微微一頓。

跟傅煜相識數年,他留心的不止是軍務政情,亦是傅家男兒的性情和行事、能耐。傅煜此人冷厲深沉,鐵腕悍勇,心思藏而不露,軍務上一絲不苟,對斥候探來的訊息能刨根問底,對旁的事便甚少細究。

像今日這般,忽然關懷他娶親之事,探問底細,更是前所未有。

遂搖頭嘆道:“似將軍這等虎威剛猛,尚且要為女人喝悶酒,可見娶妻亦是娶麻煩。我如今歷練不足,滿腹心思撲在正事都不夠,如何分得出心神?晚兩年再考慮也無妨,屆時再請老夫人費心。”

傅煜瞥他一眼,神情微動,卻也只舉杯,各自飲盡。

……

酒喝過半,澆淡胸中塊壘,加之魏天澤有意諢笑開解,傅煜那股悶氣才算漸漸消了。

回到房中,滿目昏暗。

床榻上,攸桐早已熟睡,側身蜷縮著,青絲鋪散在枕邊,眉頭微蹙,呼吸勻長。

傅煜走近跟前,解了外裳丟在旁邊,坐到榻上,沉眉看她。

酒意並不濃烈,此刻的他亦很清醒,能立時整裝上陣、殺敵毫不含糊的那種。但瞧見她的面容時,心裡卻仍有點莫名的煩亂。換作從前,以他的驕傲性情,莫說看不上齊州城內外的高門貴女,即便對誰稍加青睞,碰了兩回釘子,也該棄之腦後,再懶得看一眼了。

方才負氣出門時,他甚至想,她既不肯留在傅家,便隨她去!

沒了魏攸桐,他也未必損傷半根汗毛。

從前孤身在兩書閣,跟她井水不犯河水,不也很好?

她既無意,捨去便是!

然而等那股被拂逆的怒氣漸消,真考慮起此事,傅煜卻覺得……南樓裡言笑晏晏、煙火溫暖,出事時從容應對、心照不宣,床榻間幽香縷縷、­‌‌美‍​人‌嬌軟,在京城夫妻默契、心底怦然,樁樁件件,均於不知不覺中刻在胸間。那晚留宿陶城,她走在暮色四合的街巷時,那樣輕靈婉約,像是山間自在的狐,曼妙而動人。

那場景清晰分明,呼之欲出。

傅煜隱約覺得,她的身上有種他難以觸控卻很美好的東西,沒有束縛枷鎖,灑脫率真、進退有度。方才暗怒出門,未曾深想,而今琢磨,她說平生所求惟隨心所欲,也未必全是搪塞糊弄。

只是天下之大,皇帝之尊、將相之能,尚且難以隨心所欲。

她一介弱女子,求榮華、求富貴尚可,求這虛無縹緲的東西,豈不天真?

更何況,傅家六禮迎娶給他的妻子,豈是她說走就能走?譬如今晚,他被氣得漏夜出門,被魏天澤斗膽調侃了幾句,她倒好,睡得舒服愜意,沒心沒肺。

傅煜沉眉,負氣地盯她一眼,躺下去,而後抓住她的手。

攸桐熟睡中察覺暖意,立時乖巧地反握住他。

待次日清晨攸桐醒來,兩人已是十指交握之姿。

她在朦朧中察覺,心裡微驚,想趕緊抽回來,傅煜卻似被這動靜驚醒,忽然睜開眼。

兩人四目相對,攸桐有點尷尬,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傅煜面無表情,坐起身,將那交握的手看了眼,而後輕掰開她的手指,起身下榻。

留攸桐在榻上垂著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昨晚那番話拂逆了傅煜,她當然看得出來。以傅煜的高傲性情,暗怒離去,吹了趟風回來,自是不肯再碰她的。而她因畏冷的緣故,從前睡覺時就有夜裡握住他手臂取暖的前科,昨晚月事臨近、腹中不適,最是貪戀暖意的時候,必定又舊病復發,睡覺時偷偷摸索過去,揩他的油了。

昨晚他摸索過來時,她婉拒了,結果……

難怪他剛才那副表情。

第48章 請醫

回京一趟耽擱了大半個月, 攸桐抵達齊州時,春光漸盛。

因傅德清有事外出,傅德明又政務纏身, 夫妻倆進府後, 便先往壽安堂去。

開春後天氣和暖, 別處都換了輕薄的軟簾紗窗, 壽安堂裡卻仍捂得嚴實。門口的屏風換成了紫檀浮雕的喜鵲登梅,屋裡炭盆還籠著,走進去便覺熱烘烘的。許是太過燥熱, 這回倒是在角落添了兩個水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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