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訓得學生們頭也不敢抬,這才叫人傳下了早上剛擬出的題目。
若在別的縣,二三場敷衍過去也就罷了。但戚縣令治下剛出了三名進士,今年的大計也過了,估計能再留一任,正是雄心勃勃要教化好學風的時候,於是加意認真地擬了兩道判,一道論:
一道判是茶鹽商稅繳納不足的,按欠稅十分之一的杖四十,最高止杖八十,稅銀限年底繳清;一道是朝覲失儀的,應罰俸半月,糾察官未能發現,與之同罪。
論則是論宋代的章獻劉皇后,也就是宋真宗皇后,著名的“狸貓換太子案”主角。史書上的記載沒有電視裡那麼有趣,寫史論就更枯燥,基本就是把宋史中譯中地寫出來,先敘她出身銀匠家,以微賤之軀承幸,最後登後位、威加天下的經歷。而後讚一讚她撫育仁宗之慈,不治宮室,聽賢臣勸諫之賢,最後刺一刺其於李宸妃一事的過失。
這一場考得比頭一場輕鬆得多,再三天之後的終場更是隻考一道策問,題目出的是“興水利”。
雖然不是崔燮這些日子準備的救災,可他也不是那種四書五經開蒙,除了經義什麼都不懂的書生,平常看電視也看了不少跟治水有關的。現代技術不敢寫,他就寫了寫興建水車,挖掘通渠引流,引水灌洗鹽鹼地栽植水稻之類宋明時期本就存在的技術,按照六先生文集的風格推敲文字,寫出來也算得上辭理清通,言之有物。
三場考試後的縣衙張掛的榜上,他的考號始終就高高懸在圈上。正式出榜時,他的名字卻被單獨寫在圈外最高處——竟是中了頭名案首。
家裡人激動狠狠哭了幾頓,小同窗們也紛紛來賀。林先生得意地帶他出去了喝了幾頓酒,毫不低調地說自己教了個神童,新舉人湯寧和那些書生們都說,當初在重陽詩會上就知道他將來是要有大出息的。
唯有崔燮自己心裡有些惶恐。
他一個穿越者,真能寫出比這些生在大明朝,讀著四書五經長大的學生更好的文章嗎?還是戚縣令看在素日的面子上,特地提拔他的?
縣考出榜之後,準備去永平府考前,他獨自求見戚縣令,問出了這個問題。戚縣令如今諸事順意,容光煥發,不靠人肉修圖就有了幾分遊記配圖中那個美男子的意思。但聽著崔燮這問是,他的嘴角頓時又繃了起來,沉著臉說:“你怎會有這樣的念頭!這是朝廷的掄才大典,本縣豈能為你一個小小的儒童舞弊!”
他理直氣壯,渾然不記得自己當初那句“位居朝中,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是為什麼說的了。
然而崔燮一點兒也不計較他這態度,甚至是非常喜歡,壓在胸口幾天的隱憂一下子就散盡了,笑意從心底透出來,整張臉上都透出明亮的光彩。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失儀,連忙深深低下頭認錯:“是學生想錯了,學生只是自覺德薄才疏,沒想到能得大人這般厚愛……”
戚縣令雖然板著臉,但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淡淡哼了一聲,便叫他起來,教訓道:“我愛的是你的科場文章,又不是你這個人,用得著你在這裡自謙?自古道‘不願文章中天下,但願文章中考官’,你有本事寫出合我這個考官心意的文章,這個縣首便是你該當的。我都不怕日後上司照磨試卷,你又怕什麼?!”
崔燮“唯唯”地聽著。戚縣令見他的態度還可取,教訓完他,又提醒了一句:“前些日子府尊大人給你改的那些試卷呢?拿出來仔細揣摹他的文章手法。王大人與本縣不同,不愛偏於古文的淡泊風格,愛那法度嚴密,矜貴莊嚴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忘寫了,《樂只君子》改自崇禎年熊開元的四書題《詩云樂只君子一節》,《天下之民舉安》是崇禎元年進士金聲的
第62章
作者有話要說:
永平府正月受了震災,府治和撫寧、臨榆一帶受災最重,房屋城垣倒塌無數,還有災民被砸傷。知府王問忙著救災,府試也一拖再拖,將到了二月底才開始。
本府六縣加山海衛和幾個軍屯的學生都要到府城考試,考場門外人頭攥動,各縣的考生都站在一處候著傳喚。守柵門的皂隸按著盧龍、遷安、撫寧……的順序點學子過去查對身份、搜身。府試不只是五生結保,一位廩生擔保,而是兩位生員作保人。
趙應麟就讓自家大哥幫忙找人,意思意思收了這群小學生一人一兩銀子的保費,站在龍門外替他們證明身份。
這回崔燮沒有縣裡的優待了,著實讓人翻檢了一通,跟別的儒童一般蓬頭跣足地進了考場。他前面還有幾位被搜檢出夾帶的,都叫吏員拉到夾道揹著牆跪下,足足要在考場外丟一天的人才許走。也有膽子小的,趁著沒翻檢前就把帶的紙條和迷你題庫扔到路邊,老老實實地空身兒進場。
府試這三場考得比縣試更難,畢竟過了府試就是童生,以後年年都可以直接考院試;或不了的明年再考,還是要從縣試考起。府尊王大人也不是戚縣令那等追尋古風,連小題都懶得出的考官。他雖也不出截得找不出出處的題目,卻也是要來個隔章搭的:
府試首場兩道經義文,四書題是“春省耕而補不足,為諸侯度”,原句在“春省耕而補不足”後還有“秋省斂而助不給”,之後是一句夏諺詩,其中最後一句是“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也就是個隔句搭,也算是有情搭;詩經題則是“穆穆文王,彤弓弨兮”,以《大雅·文王》搭《小雅·彤弓》。
之後兩場反而比戚縣尊出得容易些,只一道論、一道策問。論是論“里閭”,策問問的是救災。崔燮縣試前模擬的都是救災的策問,簡直如魚得水。前兩場經義寫完後還有些不大安心,這篇策問寫出來愣有畢業論文答辯時的暢快感,天沒過午就寫完了,拿著面交府尊。
府試也是不封卷的,王知府雖然不熟他的人,倒也熟他的名字。連著看他提前交了三天的卷子,這最後一次見面,便忍不住叫他站著,拿著他的卷子問道:“你就是遷安縣那個出了《四書對句》的崔燮?”
崔燮垂手答道:“正是學生。”
府尊問道:“你對句作得倒好,可會作詩麼?”
這個真不會……崔燮心知,自己就是背了一本明清詩選,也達不到指題立作的水平,更何況還沒背過呢?於是老老實實地說:“不曾做過。學生正經讀書的日子短,先跟著先生學作文章了,尚未學詩。”
一個神童不會作詩,那個“神”字就要打折扣了。
王問心下失望,有心要直接把他打發回去,但想想他之前那個神童名號是寫對句寫出來的,便說:“我看過你的《四書對句》,你既然熟爛四書,善以書中文字屬對,本府便出個上聯,你來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