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替你捎去,免得令尊回頭責怪你不尊父命,中途在通州停留。”
立刻有人遞上筆紙,捧硯乖覺地轉過身,讓人把紙鋪在背上,好讓崔燮寫字。
崔燮接過筆,一手按住白紙,在空中比劃了半天,硬是不敢下筆——他還沒見過原身的筆跡,自己那手毛筆字自父母去世後就沒再正式學,也就是後世給學校寫寫通告、表揚信的水準,要是落筆就露餡兒了怎麼辦?
他急得額上冒汗,手腕也顫抖起來。
謝千戶還在旁邊架著他,感覺到他從兩條腿到胳膊都微微顫動,以為他是受傷太重力氣不足,便接過筆來說:“寫字也耗力,回頭我寫個帖子送到府上吧。你就在這裡安心休養,不必擔心尊翁震怒——這天下還沒有幫著辦了皇差反被人問罪的道理。”
崔源父子瞪大眼睛看著謝千戶,都盼著他能勸老爺把大少爺重新接回家。唯有崔燮不想回去,又不好直說,就把捧硯之前勸他的理由拿出來說:“多謝千戶好意,不過遷安也是我家祖籍所在,也比家裡清淨,留在那裡讀書考試都更方便。”
謝千戶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通透,並無怨憤之意,似乎是真心覺得鄉下好,心中頗感意外,挑了挑眉說:“既是如此,我替你安排便是。”
此時客棧小二抬著春凳過來,謝千戶便把崔燮扶上去,退後一步看著他說:“我有皇命在身,要帶這些妖人回去繳旨,便不多留了。崔小公子好生休養,勤讀詩書,來日京中再見吧。”
崔燮趴在凳子上,連拱手都不方便,就朝他點點頭道:“多謝千戶關照,在下不便起身,就在這裡預祝千戶大人與諸位大人一帆風順,前程似錦了。”
錦衣衛帶著白蓮教頭領們揚長而去,客棧裡外才重新活了起來。店主親自給崔燮安排了最好的房間,連房錢也不肯收他的,還請了本地名醫給他開藥治傷,專門騰出小灶給他燉藥膳。
崔燮過意不去,叫捧硯如數付錢,店主卻執意不收,親自到他床前說:“先前我家店裡失察,讓白蓮教首領住進來了,這是要命的罪名。若不是小官人幫著抓住妖人,又因此事受傷,要住我這店,那位千戶豈會這麼容易放過我等?今日若叫徐祖師走脫了,別說我這店開不下去,店裡上下也都得進北鎮撫司大牢脫一層皮。小官人是我們的恩人,只管在此安住,千萬別再提付錢的事了。”
這家店開在京城與北運河往來衝要之地,生意又這麼興盛,背後必定有官府中人做依靠。只要不是真的和白蓮教有勾結,錦衣衛應該也不會隨便抓人。
不過人家願意照顧他,崔燮也就接受了這好意,安心住了下來。
崔源父子將他的行李搬到客房,被褥枕頭都換成自家的,又找店家借了一架屏風擋在床外。早晚開窗時,捧硯便在視窗點一枚家裡合的杏花香丸,藉著清風將纏綿的甜香吹遍客房。
崔燮渾身是傷,鼻間一直充塞著藥味和血腥氣,猛然吸進這麼清新甜美的空氣,頓時覺得精神稍振,傷口似乎都疼得輕些了。
第5章
不到晚飯時分,謝千戶請的名醫就從京裡趕了過來。
這位劉醫官曾在太醫署供職,辭官後就在京裡開了間藥鋪,帶著自家幾個兒子坐堂,最擅長治跌打損傷。他進門先看了看崔燮的傷口,把了脈,很快開出兩個方子,一個內服,一個外敷,自己從箱子裡抓出草藥,配伍好交給捧硯煎制。
劉醫官抓完藥,又拿出一個精美的白瓷藥瓶交給崔燮,捋著鬍子說:“這是謝千戶叫我給你捎過來的,他們錦衣衛自用的傷藥。回頭把你傷口上的藥粉擦掉,換上這瓶,以後每日早晚換藥就好。等結了痂,早晚敷再我開的外藥,不會落下疤痕。”
崔燮謝過他,便叫崔源付診金。劉太醫只說那位謝千戶已經付過了,不肯要他們的,兩人便在隔壁給他訂了間上房,又叫了一桌好酒菜送過去,另外安頓了送他來的車伕,讓他們在這裡過了夜再回京。
劉太醫離去後,崔燮便跟崔源商量:“謝千戶先是救了我,又替咱們請大夫、又送傷藥,還幫我跟父親說情,咱們也得送些謝禮。正好劉太醫認得他,就置辦些東西讓他幫忙捎過去吧。”
崔源為難地說:“少爺在家裡這麼多年,統共也就積下了三十來兩月錢,雖有些香爐、擺件、玉佩之類的玩器,也都是不值幾十兩的便宜貨。回鄉之後修房子的錢都還不知夠不夠,又怎麼拿得出錦衣衛千戶得得上眼兒的人情?”
莫方,咱們雖然沒錢,但有科技啊,等我翻翻化學書。
崔源給他換好傷藥,先去了隔壁陪侍劉太醫吃酒,他自己拿夾被矇住頭,躺在被窩裡默默地翻書。
他記得憲宗皇帝特別愛服丹藥,還弄了一堆傳奉官,讓宮裡養的和尚道士都正經進了朝廷,於是就想抄個丹方給謝千戶,讓他煉出金丹來獻給皇帝。可真正看到煉丹那一章時,他對著滿眼的鉛、汞、曾青、皂礬……實在不敢下手,怕皇上吃出什麼毛病,反而害了人家。
再往下看,那些瓷器、琺琅、染料、日用化妝品之類的倒安全,但謝千戶一個武人八成不感興趣。
要送男人的話,還是酒最合適。
崔燮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立刻翻開釀酒工藝的那章,直接從清朝以後的釀酒技術和配方看起,挑挑揀揀,挑出了最適合北方釀造的濃香型大麴酒。
這種酒是高梁釀造,曲是大麥混合小麥的大麴,都是北方易得的材料,成本比起元代傳入中國的糯米燒酒低一半兒多,釀出來的酒卻清冽醇香,自飲或送禮都合適。書上還有一副現代微生物學家考證復原出來的蒸餾酒具圖片,想來肯定比成化年間的先進,乾脆一塊兒抄下來。
他拿定主意,等捧硯端著藥過來,便問他能不能幫自己寫釀酒配方。
捧硯驚訝地說:“大哥還知道釀酒方子?可咱們家不釀酒啊?”
崔燮答道:“偶然從元人筆記裡看到的,應當能用,你去拿紙筆吧,不行就等你爹回來再寫。”
捧硯拍拍胸脯說:“大哥放心,我跟著你聽了這麼多年的課,雖說做不出文章,寫幾個字還不成問題。”
當下就去搬了張椅子放在床頭,鋪開印著一排排紅色豎格的稿紙,研磨蘸筆,跪在椅子前記了起來。
崔燮拖著腿爬到床頭,看著捧硯的筆尖,一邊喝藥一邊唸書,偶爾再加上一句兩句的註釋。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格式也規整,正文就寫成頂格的大字,註釋則用小字,一格之內分寫成兩行,還用小圈標句讀,就像古籍版的四書五經似的。這篇釀酒法並不長,連同工藝註釋,將將寫滿一張紙。
捧硯擱下筆後,崔燮忽然感覺那張紙在他眼前不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