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氏一番話,欲想狄公不用銀簽入口,狄公哪裡能行,道:“本縣驗不出傷痕,理合認罪,豈有以人命為兒戲,反想掩過之理!正面陰面,既是無傷,須將內部驗畢,方能完事。”當時也不容周氏再說,命仵作照例再驗。眾人只見先用熱水,由口中灌進,輕輕從胸口揉了兩下,復又從口內吐出兩三次,以後取出一根細銀籤子,約有八寸上下,由喉中穿入進去,停了一會,請狄公起籤。
狄公到了屍身前面,見那仵作將籤子拔出,依然顏色不變,向著狄公道:“這事實令人奇怪,所有傷痕致命的所在,這樣驗過,也該現出。現在沒有傷痕,小人不敢承任這事,請太爺先行標封,再請鄰封相驗,或另差老年仵作前來複驗。”狄公到了此時,也不免著急,說道:“本縣此舉,雖覺孟浪,奈因何死者前來顯靈?方才那兩眼緊閉,即是咱證。若不是謀殺含冤,焉能如此靈驗?”當即向周氏說道:“此時既無傷痕,只得依例申詳,自行情罪。但死者已經受苦,不能再拋屍露骨,棄在此間,先行將他收棺標封暫盾便了。”周氏不等他說完,早將原殮的那口棺木,打得紛散,哭道:“先前說是病死,你這狗官定要開驗,現在沒有傷痕,又想收殮,做官就這樣做的麼?我等雖是百姓,未犯法總不能這無辜拷打。昨日用刑逼供,今又草管人命,這事如何行得?既然開棺,就不能再殮,我等百姓也不能這樣欺罔,一日這案不結,一日不能收棺。驗不出傷來,拚得那侮辱官長的罪名,同你拚了這命。”說著就走上來揪著狄公撒潑。唐氏見媳婦如此,也就接著前來,兩人並在一處,鬧罵不止。狄公到了此時,也只得聽她纏擾。所有那些閒人,見狄公在此受窘,知他是個好官,皆上來向周氏說道:“你這婦人,也太不明白,你丈夫已受了這洗刷的苦楚,此時再不收殮,難道就聽他暴露?太爺既允你申詳請罪,諒也不是謊你。且這事誰人不知,欲想遮掩,也不能行。我看你在此胡鬧,也是無用,不如將屍身先殮起來,隨他一同進城,到衙門候信,方是正理。”周氏見眾人異口同詞,心想我不過這樣一鬧,阻他下次再驗,難得他收棺,隨後也可無事了。周氏說道:“非是我令丈夫受苦,奈這狗官無辜尋隙,既是他自行首告,我就在他衙門坐守便了。此刻雖然入殮,那時不肯認罪,莫怪我鬨鬧公堂。”說著放手下來,讓眾人佈置。無奈那口舊棺,已為她打散,只得趕令差役奔到皇華鎮上,買了一口薄棺,下晚時節,方才抬來。當即草草殮畢,盾在原處,標了存記,然後帶領人眾,向皇華鎮而來,就在前次那個客店住下。唐氏先行釋回,周氏仍然管押。各事吩咐已畢,已是上燈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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