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鞠躬,國王殺人
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我的作品中總出現國王,卻很少看到獨裁者?那是因為“國王”聽起來比較柔和。還有人問,為什麼理髮師會經常現身?那是因為理髮師丈量著頭髮,而頭髮丈量著生活。
在小說《狐狸那時已是獵人》中,孩子問理髮師:“那個把貓扔了的男人什麼時候會死啊?”理髮師往孩子嘴裡塞了一把糖果,說道:“等他的頭髮能塞滿一隻夯實的麻袋,等麻袋和他一樣重的時候,他就會死的。我把所有人的頭髮都裝進麻袋,直到麻袋被夯實被填滿。”理髮師說:“我不用秤,我用眼睛稱頭髮的重量。”
在我還不知道獨裁者,在我還未開始寫作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理髮師、頭髮和國王就這樣走到了一起。國王在世時像一隻狗像一隻小牛,死後皇冠粘在頭上一半是膽一半是瓜。髮絲下所有夏雨讓它們悄無聲息的天使潛入玉米秸,它們都曾是國王身邊的衛士。我長大的那個偏遠鄉村,沒有柏油馬路,只有顛簸的土路。但國王認識這條路,否則我們不會相遇。他和童話裡的國王毫無關係,因為我沒有一本童話書。他來自現實的世界,來自我們共同經歷的事情:我祖父的象棋。祖父的象棋和他的頭髮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祖父當過兵,曾被關在戰俘營,在戰俘營裡刻過象棋子。
祖父的頭髮一綹一綹落下。營地理發師把樹葉揉碎,用它的汁液塗抹頭皮。理髮師有個下象棋的嗜好,無論在哪兒,只要有機會就來一盤。他從老家帶了一副棋,有七顆棋子兒在前線的混戰中丟了,下棋時只好用麵包塊、羽毛、小樹棍兒或小石子之類的東西代替。幾個星期後,新生的頭髮又厚又密,祖父開始琢磨帶點什麼東西去見理髮師。他在營地發現了兩棵樹,一棵淺蠟,一棵深紅。於是他用兩棵樹的樹枝刻了那七枚缺了的棋子,送給理髮師。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祖父說。刻棋子拉近了他和象棋的距離,讓他覺得,如果不瞭解棋子在棋盤上扮演的角色,就好像缺了點兒什麼。於是祖父開始學下象棋。下棋不僅縮短了漫長等待時的乏味,也給生活帶來些許依靠。下棋時,大腦和手指雖然沒有進入真正的生活,卻也是生活的一種變奏。人們活在時間的一個斷片,坐在裡面可以回首張望記憶中的故鄉,同時翹首企盼著早日回家。人們逃進棋子,遁入遊戲時光,不必再忍受時間的空乏。從戰俘營回到村子後,和理髮師一樣,象棋也成了祖父的嗜好。
Loading...
未載入完,嘗試【重新整理】or【關閉小說模式】or【關閉廣告遮蔽】。
嘗試更換【Firefox瀏覽器】or【Chrome谷歌瀏覽器】開啟多多收藏!
移動流量偶爾打不開,可以切換電信、聯通、Wifi。
收藏網址:www.peakbooks.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