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皮埃爾被俘那天算起,已經四個星期了。雖然法國人提出要把他從士兵的棚子裡轉到軍官的棚子裡,但是他依然留在他在第一天進的那個棚子。
在遭到破壞和被大火焚燬了的莫斯科,皮埃爾幾乎飽嘗了一個人所能遭受的極端的艱辛和痛苦;但是,由於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意識到的自己結實的身板和強迫的體魄,特別是由於這種艱難困苦的生活來得是那麼不知不覺,很難說得出,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來的,所以他不僅過得很輕鬆,而且對自己的處境還很高興。正是在這一段時期,他得到了過去曾經努力追求而又追求不到的寧靜和滿足。他長期以來,在自己的生活中,從各個方面尋求這種寧靜,這種內心的和諧,尋求那些參加波羅底諾戰役計程車兵身上所具有的那種極大地驚動了他的東西。他曾經在慈善事業中、在共濟會的教義中、在放蕩的城市生活中、在酒中、在自我犧牲的英雄事業中、在對娜塔莎的浪漫的愛情中尋求過那種心情;他曾經靠推理來尋求那種心情,但是,這一切尋求和所作過的嘗試全都失敗了。而現在,他自己並沒有想到那種心懷,在從死亡的恐怖中、從艱辛困苦的生活中、從透過卡拉塔耶夫身上所懂得的東西中,才找到了這種寧靜的內心的和諧。在行刑時他所經歷的那可怕的一瞬間,那些往日他覺得激勵他的重要的思想和感情,永遠從他的想象和記憶中消失了。在他的腦海中,既沒有俄羅斯,也沒有戰爭,也沒有政治,也沒拿破崙。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所有這一切都與他毫不相干,他沒有那樣的天賦,因此他也就不能對這一切加以判斷。“俄羅斯,夏天——不能連到一起,”他重複著卡拉塔耶夫的話,這句話使他得到極大的安慰。現在他覺得,他那刺殺拿破崙的企圖,他推算那神秘的數字和“啟示錄”上的那頭獸,都是莫明其妙的,甚至是可笑的。他對妻子的怨恨和唯恐辱沒自己姓氏的憂慮,他現在覺得不但毫無意義,而且有點令人滑稽可笑。這個女人愛在什麼地方過,愛怎樣過,就怎樣去過好啦,幹他什麼事呢?他們是知道,或者還不知道,他們的這個俘虜的名字是別祖霍夫伯爵,對一個人,特別是對他來,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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