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更平靜了,但是卻不快活。她不僅迴避外界所有使人愉快的環境:舞會、滑冰、音樂會、劇院;而且沒有哪一次笑星不含著淚水的。她不能唱歌。她剛一開始笑或者想獨自一個人唱歌,淚水便嗚咽了她:悔恨的眼淚,對那一去不復返的純潔時光回憶的淚;惱恨的淚,恨自己白白地毀掉了那本來可以過得幸福的青春生活。她尤其覺得歡笑和歌唱對她的悲傷是一種褻瀆。她不想搔首弄姿;她甚至不需要剋制自己。她這樣說,也感覺到:此時的男人對她來說完全與小丑娜斯塔西婭-伊萬諾夫娜一樣。內心的恐懼禁止她有任何歡樂。而且她已沒有了往日所有的生活趣味,那無憂無慮、充滿希望的少女生活情趣。最經常也是最使她痛心的是回憶起往日的秋季,狩獵,叔叔和Nicolas一起在奧特拉德諾耶度過的聖誕節。哪怕再過上一天這樣的時光,她肯願付出任何代價!但這一切都永遠結束了。預感沒有欺騙她,無拘無束、隨時都擁有所有快樂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是要活下去。
使她愉快的是想到她不像她以前想的那麼好,而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壞,而且壞得多,不過這還不夠。她知道這一點,並問自己:“以後怎麼辦呢?”而以後什麼也沒有。生活中沒有任何歡樂,而生活存流逝。雖然,娜塔莎盡力不使任何人感到有負擔,只有不妨礙任何人,可是自己什麼也不需要。她避開所有家人,只有與弟弟彼佳在一起才感到輕鬆些。比起與別人在一起,她更願和他在一起;有時他們的眼睛瞪著眼睛,大笑起來。她幾乎是不出戶,在常到她家裡來的人中,使她高興的只有一個人——皮埃爾。沒有人能比別祖霍夫伯爵待她更溫存、更小心、更嚴肅的了。娜塔莎不知不覺中感覺得到這種溫柔體貼,因而與他在一起感到極大的歡愉。可是她並不感謝他的溫存。她覺得皮埃爾做任何好事都不費力。好像皮埃爾是那樣自然地善待所有的人,他的善良並沒有任何功勞。有時娜塔莎看出皮埃爾在她面前侷促不安、不自然,特別是當他害怕在談話中可能有什麼會引起娜塔莎難堪的回憶。她發現這點,並認為這是由於他稟性善良和靦腆,按照她的理解,他對包括她在內的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自從他在她極度激動的時刻,無意中說出如果他是自由的,他會跪下來向她求愛的話之後,皮埃爾再也未傾訴任何他對娜塔莎的感情;在她看來,那些話顯然是安慰她的話,就像大人在安慰哭啼的孩子時隨口說的話一樣。不是由於皮埃爾是已婚的男人,而是由於娜塔莎覺得在她與皮埃爾之間有很高的精神障礙,她覺得與庫拉金之間就沒有那種障礙——她腦海中從未有過這類念頭,在她和皮埃爾的關係中,不可能從她這方面,更不可能從他那方面產生愛情,甚至連那種她瞭解的幾例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溫柔多情、羞羞答答、詩意般的友誼也不可能在她頭腦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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