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藍東陽的時代。他醜,他髒,他無恥,他狠毒,他是人中的垃圾,而是日本人的寶貝。他已坐上了汽車。他忙著辦新民會的事,忙著寫作,忙著組織文藝協會及其他的會,忙著探聽訊息,忙著戀愛。他是北平最忙的人。
當他每天一進辦公廳的時候,他就先已把眉眼扯成象天王腳下踩著的小鬼,狠狠的向每一個職員示威。坐下,他假裝的看公文或報紙,而後忽然的跳起來,撲向一個職員去,看看職員正在幹什麼。假若那個職員是在寫著一封私信,或看著一本書,馬上不是記過,便是開除。他以前沒作過官,現在他要把官威施展得象走歡了的火車頭似的那麼兇猛。有時候,他來得特別的早,把職員們的抽屜上的鎖都擰開,看看他們私人的信件,或其他的東西。假若在私人信件裡發現了可疑的字句,不久,就會有人下獄。有時候,他來的特別的遲,大家快要散班,或已經散了班。他必定要交下去許多公事,教他們必須馬上辦理,好教他們餓得發慌。他喜歡看他們餓得頭上出涼汗。假若大家已經下了班,他會派工友找回他們來;他的時間才是時間,別人的時間不算數兒。特別是在星期天或休假的日子,他必定來辦公。他來到,職員也必須上班;他進了門先點名。點完名,他還要問大家:"今天是星期日,應當辦公不應當?"大家當然要答應:"應當!"而後,他還要補上幾句訓詞:"建設一個新的國家,必須有新的精神!什麼星期不星期,我不管!我只求對得起天皇!"在星期天,他這樣把人們折磨個半死,星期一他可整天的不來。他也許是在別處另有公幹,也許是在家中睡覺。他不來辦公,大家可是也並不敢鬆懈一點,他已經埋伏下偵探,代他偵察一切。假若大家都怕他,他們也就都怕那個工友;在他不到班的時候,工友便是他的耳目。即使工友也溜了出去,大家彼此之間也還互相猜忌,誰也不曉得誰是朋友,誰是偵探。東陽幾乎每天要調出一兩個職員去,去開小組會議。今天他調去王與張,明天他調去丁與孫,後天……當開小組會議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正經事和他們商議,而永遠提出下列的問題:"你看我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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